第三十三章 上元

在他怀中，即使是昏迷着也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襟。

    易扬慢慢滑坐到地上，一脸无奈，“我走不动了。”

    线条柔软的背部，乌黑的长发，还有耳畔颤动的血红坠子。

    得尽快回宫。

    商霖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替她戴那枚耳坠。他一定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动作几乎是笨拙的，弄得她都有点疼了。但她什么都没说，即使是尖锐的金属刺到耳洞旁边的柔嫩时也保持了微笑。

    商霖沉默地看着含羞带怯的少女，在心头冷笑了一声。靠，这么老套的段子你也敢来演！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所以洒家要以身相许？你够胆的话倒是说啊！

    两人离开金饰店之后，气氛忽然奇怪起来。商霖一直摸着耳坠低头走路，似乎在进行什么激烈的心理挣扎。易扬用视线的余光冷静地打量她，在心里默默计着时。

    “都是些例行公事，很快就忙完了。”他笑笑，“来了这么久，咱们也该去开开眼界，看看这个时代的夜生活是什么样的。”

    “可是……”少女结结巴巴道，“可是妾想……想……”

    这句话仿佛魔咒一般，让她的世界逐渐清晰。这里是夜色中的靳阳，空旷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人。她半抬着头，看到男人干净的下巴，再往上是薄薄的唇、高挺的鼻梁，还有他黑沉如玉的眼眸。

    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她的动静引得男人低下头，淡漠的嗓音传入她的耳中，“你还好吗？”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年到头唯有上元节前后三天可以在晚上到处闲逛，所以无论是谈情说爱还是打架斗殴，都只有这么一个良辰吉日……

    “还……还好……”粉衣少女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沫，“多谢郎君相救，小女子在此谢过……”

    易扬选的约会日子有点特殊，但在商霖的意料之中，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面前的男子衣着华贵、气质不凡，更在刚才将她从危险中解救出来。少女也是听着各种上元节的佳话长大的，此刻惊恐散去，脑中开始闪现各种绮念。

    也许，这就是上天给她安排的缘分……

    仿佛被一道白光点透灵台，许多久远的记忆全部被这句话激发，今夜一直困扰着她的熟悉感终于得到了源头。

    她这几日心事重重，本就没吃多少东西，今晚受到这么大的惊吓全凭意志撑到这会儿，现下急怒攻心，立刻觉得头晕目眩。

    “夫君，既然这位小娘子无事，咱们也可以离开了。”一个清泠泠的声音将她从幻想中惊醒，回头一看，对上一张俏丽的面庞。女子眼神冷然，似乎能看穿她的全部妄想。

    变故发生得太快，商霖甚至来不及作出反应，只呆呆地站在那里。易扬拽着她的胳膊扯了一下，挺身挡到了她的身前。

    商霖看着他背上深深的伤口，不敢去想到底流了多少血，“我们快离开这里。快！”

    于是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弯了弯唇，她点了点头，“好。”

    说实在的，虽然那少女神烦，但被易扬这么伤害还是让她同情。古代女人的承受力大都较低，万一扛不住做了傻事该怎么办啊？他们岂不是白救她了！

    “那个，你抓紧栏杆别松手啊！”商霖这里喊完话，转身拽住易扬的衣襟，“你带的人呢？快让他们出来救人啊！”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走到了最近的一家金饰店里，“我见你刚才看了这里好几眼，喜欢什么？”

    易扬松开少女站起来，回头看看商霖。不知道是不是商霖的错觉，总觉得他眼神里似乎藏着笑意，“说的没错，我们该走了。”

    这一路逃得有点艰难，对方人多，即使是被缠住也能分出人手来追他们。易扬本来还带了一名影卫随同保护，半路的时候却不得不让他去把追兵引开。

    易扬驻足回头，却见少女一双大眼期待地看着他，片刻前还煞白的脸颊此刻竟有些泛红。

    易扬一开始还能从容地跟着商霖朝前走，听着她不断在耳边重复，“别担心，我们只要走到皇城附近就不怕了。别担心。”那些人既然敢在人来人往的曲水边动手，自然也不在乎被别人看到，所以就算是逃到青鸾大街上也没用，必须回到自己的地盘。

    她还在给彼此打气，身边男人的脚步却越来越没有力气，终于慢慢地停下了。

    商霖觉得这句话很熟悉，搭配着这个声音和情景，那熟悉感就更强烈了。她眉头紧蹙，思索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一幕。

    “救命——”突然传来的尖叫声引得两人同时抬头，却见前方的二楼栏杆处，一个绿衣少女晃晃悠悠地挂在那里，只剩两只手抓住栏杆，眼看就要摔下来！

    易扬眼眸一眯，终于觉察出哪里不对劲了。如果是以前，商霖说这话当然没什么，可是如今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她还说与她无关就太奇怪了。

    他神情温和，带着少有的耐心，静静地等待她的答复。商霖看到他的神情，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一张皱巴巴的纸，被他一点点抚平。

    商霖浑身一颤，“你想都不要想，我绝对不会扔下你自己逃命的！”

    商霖自然明白他的打算，可是要让她把他扔在这里却怎么也做不到，僵立在风中，连眼眶都红了。

    她叫他夫君……

    商霖接过耳坠，认真看了看，抬头笑道：“那你帮我戴上吧。”

    她檀口微张，怔怔地看着他。这一刻，所有的念头都失去了，她只是翻来覆去、一遍一遍地在心中念道：原来……是他。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齐刷刷看向他，眼神否很复杂……人从二楼摔下来的冲击力非同小可，这个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真的能接住她吗？

    商霖一愣，他已慢条斯理走到楼下，不温不火道：“姑娘，请放心地松手吧，在下会接住你的。”

    她跌坐在地，伸手按住了太阳穴。

    易扬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别担心，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易扬打量了一圈，没拿簪子反倒取了一副耳坠。血红的玉石外面镶了一圈金，垂在细细的金丝线底端，看起来又脆弱又精巧，即使是放在一堆宝贝之中也十分抢眼，“这个不错。”

    商霖记得自己小时候曾经困惑过，为什么古代有那么多描写月下私会的情诗都发生在上元节，就连《水浒传》里的好汉们闹事也都是选在这一晚，等到稍微读了点关于历史的书才明白，因为其余时候都有宵禁……

    他终于弄好，认真打量着她。却见美人如玉、耳边垂着两滴鸽子血，妖娆的艳光简直能将整间屋子照亮。

    除非，她有别的想法……

    易扬勾唇一笑，“你以为我们在拍抗战题材的电视剧么少女？我在理智地给你提意见。”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拿着这个，禁卫军会听从你的吩咐。”

    约会的邀请发出了，商霖却有些迟疑，“我记得，你今晚应该有活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