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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她真的太傻太傻。居然会把妈妈留下这副耳环拿出来,珍而重之的戴上,找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告诉自己说,它不过是为了搭配旗袍,和那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把酒杯放去一旁,悄悄无声的拉开窗,再向下仔细看过去。
她从地上跳起来,脸上表情一下就变了样子。
尽管已经订婚,却并不觉得生活因此有了任何改变。
他依然想怎样玩就怎样玩,全无顾忌。
还好万幸的是,在他身上,她虽然陷得唐突,可总算陷得还不深彻。
这感觉实在不好。
那狡猾女孩,她那时,在心痛吗?
站稳身体,轻轻一叹。
一瞬里,疲惫的感觉漫天席地涌过来,将顾辰团团围裹住。
身后传来杨阳不确定的声音。
他将手里酒杯放在一旁,抬手轻而无声地打开窗。
唐壮一声低低咒骂,“靠,你又跟我来苦情招数!在那等着,哪也别去,有人给你糖吃你也不行跟他走,知道吗!我这就过去!”电话“咔”的一声被速速截断。
红薯很烫。许瞳手指被灼了一下。
顾辰更加懒得给她答案。
“……当你难过得想要哭泣,却又不想被人看到,只要记得把头抬起来,望着天空就好,这样眼泪就不会流下来了!”
杨阳终于沉不住气,暴跳起来,“唐壮你给我闭上你的猪嘴!我还不知道这报纸已经过期一个礼拜了吗?可是我知道有个屁用!你不是得让她知道吗!”一边说一边抬手指向许瞳。
许瞳摘下耳机,抻了个懒腰,一开口声音有些沙沙哑哑的,“你们俩闹腾什么呢?你!”她指着杨阳说,“以为我和那顾辰有什么是吗?可是他却和章真瞳订婚了是吗?于是你以为我想不开了活不下去了痛不欲生了是吗?你可真是缺钱缺男人更缺心眼的主!想什么呢?姑奶奶是那种可以为情所困的人吗?姐这几天不爱说话,不是为了什么男人黯然伤神,谢谢!姐是在考虑,我是不是应该出去找份工作了!”转过一些角度,又指向唐壮说,“你,看好自己老婆,别让她天天胡思乱想的,她变成八婆,对你没有一点好处!到时候你就是八公!”
原来一个人是否真的动容,未必如实呈在脸上,也未必诚实映在心里,有时小小一只酒杯,已足以出卖他心底真实情绪。
一整个晚上,从震惊到难过,从颓废委靡到全心应战,直至最后时刻,扮作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完美退场,那些支撑她能够完成一切的能量,不外乎是由到这之前被吃进肚子里的那个烤红薯所提供。
原本那些彷徨落寞,瞬间便掩去无踪,继而呈现出来的,是一副雀跃欢欣的样子——像以往每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坚强倔强,狡黠自立。
脚下突然一个用力。
手里捧着烫烫的红薯,许瞳对服务生连声道谢。
车子猛然煞住。
那女孩最善工心计不过——以令人炫目的凄然之美,去搅得他人心烦意乱,——这不正是她的拿手好戏吗?
他看得很清楚,她的确没有哭。
坐在跑车里,顾辰摘下墨镜,视线逡巡向四周。
许瞳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肚子咕噜一声响。
能够及时抽身、早早收心,未必不是件好事。
许瞳带着耳机,倚在窗前一动不动地坐着。
可得与不可得之间的无限反复,渐渐令人感到烦躁和郁卒。
她坐在那里,面上表情有些寂寂苍茫,有些彷徨无助,有些像那天他逼她拍AV时候的样子,呆呆的,怔怔的,魂魄在神游太虚,眼底正空空荡荡。
杨阳使劲挤着眼睛,唐壮却恍如不见,一径损她没有脑子。
顾辰重重警告自己,不要被那狡猾女孩楚楚可怜的样子所迷惑。她只是抬头看看天而已,他不该因此被她搅乱心绪。
顾辰端着酒杯,走到角落窗口停下,一面向外望着,一面慢慢饮啜杯中酒液。
许瞳无声微笑。
他几乎怀疑自己曾经看错。
他握着酒杯的手,不知怎地,蓦然就是一紧。
他挥手夺下杨阳手里的当地日报,举到眼皮底下看看日期,忽然无比暴躁地大叫道:“杨阳,你是猪脑袋吗!这报纸已经过期一个礼拜了好不好!我看你得病了吧你!”
很快吃完,她胡乱搓了搓手,便用掌心捧住脸颊,支在腿上,抬着头,十分专注地继续望着天。
许瞳叹口气,捧着依然热烫的红薯凑到嘴边,牙齿带着力道,气势汹汹一口咬下去。
她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神情,似乎有些哀伤。
他低低说:“昭昭,去别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之前仿佛从未想过,原来有一天,她也是要嫁人的,就像他会娶她妹妹一样,各自结婚,组建成家。
从没觉得,原来夜幕也有这样寒酸的时刻。
明明事情的发展,尽如他早前预设那般,并没有任何大的出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心里却没有太多喜悦或者满足的成就感,相反倒有些期期艾艾的,似朦胧中有什么东西正抓着心肝,力道虽然不大,感觉却一点不容人忽视,一下又一下,慢慢的挠慢慢的蹭,直把人催迫得几乎有些坐立不安。
轻轻长叹一声,他抬起手揉着自己额角。
转过头,她笑容可掬问向服务生,“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做一件事?”
最初那想要报复章真瞳所以接近他的念头,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幼稚好笑。
昭昭无声凑过来,手臂勾住他的腰,软着身子偎在他身侧。
她坐在窗外那盏路灯昏昧的光晕里,仰着头,看着天——明明没有星星,却偏偏望得那样专注认真,仿佛天塌地陷都不足以令她动容垂眼。
顾辰皱一皱眉,低下头看她一眼,神色间竟是满满的隐忍与不耐。
闷闷的,似被人用拳锤过一样。
那些孤独软弱,到底有没有出现过在她脸上?
早前那样热切想要赢回她,此刻当她真的被赢回,他又怎么一下变得这样冷淡?
可望着她的侧脸,胸口却毫无征兆狠狠一滞。
刚刚拜托那位服务生想办法帮她温温红薯,想不到他竟然这样认真负责,短短时间已经做到把它烘得滚烫。
好久以后,心突的一跳。
“七比八小,对吧?唐壮,我俩要是八公八婆,许瞳她比你小,那你说,她岂不就是七大姑了?过后给她配一八大姨,她比咱俩好不到哪去,哈哈哈哈……”
可她却一直仰头望天,望得那样认真专注。
西装口袋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人总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活下去,继而去行动,去感受,去快乐和哀伤。在饥饿面前,伤心,难过,沮丧,绝望,一切负面情绪都是毫无意义的。
“少爷,老爷回来了!”
周围聚着好多放学路过的花样少女,她们密密实实挤在一起,津津有味地盯紧屏幕。
却在摸到那副玛瑙耳环时,整个人不由自主变得怔忪。
顾辰站在窗前,向下面望去。
依然没有一颗星星,只有朦胧的半弯月牙孤零零悬在夜幕中,幽幽冷冷,与她形影相吊。
正觉好笑时,却忽然听到这样一串对白。
一滴水,溅起一片涟漪,虽然掀起过小小微波,但短暂动荡过后,总是要重归平静。
他突然间也很想尝一尝。
顾辰不知不觉在唇畔漾起一抹淡笑。
——可是,心不会痛吗?
许瞳走到会所门口,服务生为她拉开玻璃门。
她哥哥对她凶巴巴说着话。尽管语气恶劣,凶神恶煞,她却全然不怕,笑嘻嘻去扯他身上外套。
不知道到时她的丈夫,是否收得住她。
那狡猾的女孩子,满肚子都是诡计,谁把她娶回去,可以预见,将来一定家无宁日。
唐壮一脸愕然,结巴地问:“为、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她难道不知道吗?”顿了顿,越来越觉得蹊跷,看着后悔不迭捂住自己嘴巴的杨阳大声问道:“杨阳,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走出会所,只觉浑身手软脚软,一直死命绷着的那根弦,在无人看到的时刻,终于“砰”的一声断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