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同情心那东西,她从来不屑带在身上。
“哪里哪里,”许瞳依样也同她虚伪微笑,“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换水管其实很容易,找到窍门以后,从此不必走脑子都可以轻松完成的!”
许瞳在心里泛起冷意,嘴角笑容却越发的谦卑恭顺。
她不由一愣。原来还有一个人在。难怪胡小姐转瞬变了模样。
沙发上的男子突然开口。
他骤现的笑容竟让人有种大雪初霁后白光刺眼的感觉。
许瞳微笑问她:“我是兴邦五金店的,请问您是打电话到我们店里的胡小姐吧?”
不待谁再出声,胡小姐已取钱出来。她热络的把钱塞进许瞳手里,笑着说:“辛苦你!”
那样子就像他是孤立人群之外的智者一样,端看身边众人愚鲁的过活,他自己却脱俗其外,一尘不染地嘲弄着,在别人身上都长满了污秽腌臜。
她做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望着胡小姐,瑟缩回她:“对不起胡小姐,您真的误会我了,我没有在故意勾引您老公!我只是想谢谢您老公而已,请您相信我!”音量不大不小,刚刚好够沙发上的男子听到。音色战战兢兢,仿佛刚被谁暗中威胁过,正害怕不已着。
而出于对对手的尊重,她该将对方与自己一视同仁,又怎么能用同情心去羞辱他们呢?
走进电梯,她吹起口哨,心情愉悦无比。
嘴角磨破,牙龈肿胀,脸颊酸疼。虽然辛苦,却觉值得,因为换来了妈妈的欣慰。
胡小姐见许瞳出来,站起身迎上前,柔柔地笑着说:“谢谢你!要不是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这样的粗活我们恐怕一辈子都做不来,要不是你帮我们换了水管,恐怕今天我们都不能上洗手间了呢!”说话时的温柔和气与刚刚的倨傲冷淡简直判若两人。
女子半扬着下巴,微一点头,神情倨傲,“是我没错。”
许瞳眉心一紧,神色隐忍。那样子看起来就像被谁捏痛了手,偏偏却又忍痛而不敢言。
背对沙发的胡小姐没有看到,一瞬里,男人的脸色微微一变,眼底闪过几许嫌恶。那情形就如同皇宫里的王,撞见他嚣张跋扈的妃,正在处心积虑地欺负着荏弱单纯的小宫女。
她将荏弱贫女被善妒情人暗中迫害的戏码,演绎得淋漓尽致精彩绝伦。任谁或听或见到这一幕,都会忍不住去同情那个看起来憨淳可人的少女,去谴责那个小气恶毒的妒妇。
男子对她淡笑说:“我并没做什么,不必谢。”
暗爽无比地走出盥洗室,许瞳行至客厅。胡小姐正蛇一样软着身子攀缠在男子身边,满脸堆笑,全意逢迎,尽心讨好。
许瞳慢慢收起笑容。胡小姐的表情令她觉得很不舒服。
“一个女孩家做这种粗活也不容易,我看你索性就大方一次,多付她些钱吧。”仔细去听,竟能从他声音里分辨出一丝淡淡嘲弄。
许瞳从镜子中望着她的背景,邪邪一笑。
空间相隔,胡小姐脸上的温柔顷刻间灰飞烟灭。她像又得了新的倨傲面具,熟练地将它带上,不可一世地吩咐许瞳,“喏,就是那里,”她扬着下巴,眼睛瞄向水池下面,“把水槽下边的水管换一下,水龙头也换一下,换好以后出来找我,我付你工钱。”说完便急急扭身走去客厅。
胡小姐转身前,忽然神色一变。刚刚的倨傲冰冷,仿佛是张贴在她脸上的速溶面具,顷刻便消融殆尽,转瞬换上的是一副温柔到几乎可以滴出水来的柔媚样子。
“钱不是问题,我会比原来许给你们的付得更多,只要你能把水管换好。”
许瞳看看拿在手里的便条,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打电话到店里要求送货的地址,的确是这里。
许瞳感觉到似有两道视线正在有意无意打量着自己,于是连忙不着痕迹的瞪大双眼,做出一副隐忍又期待的纯真样子,盯着胡小姐手中的钞票一边悄悄眨眼睛——仿佛多眨几下钱会变得多起来一样;一边又泄出几丝失望神色——一双眼如泣如诉,仿佛在幽怨这样一件事:原来胡小姐所付酬资竟不如她事先所许的那样多。
许瞳微微皱眉。时下越来越多的女人,把太多精力用在呵护容貌上,不知不觉连自己脑子进了水都不知道,越发不懂得该怎样和人讲话了。
许瞳眼底一冷,谲光一闪。
男人微一点头,将视线转到窗外。
胡小姐忙回头看向客厅,神色惊慌。又转头看回许瞳,咬着牙恨恨说:“给我闭嘴!快点走!”边说边急急打开房门,抬起手臂,朝外面用力一指,轰撵许瞳快快离开。
胡小姐带着许瞳走进盥洗室。
胡小姐回头看看许瞳一身秽迹斑驳的衣服——那其实是许瞳的劳动服——毫不掩饰皱起眉,脸上闪过嫌恶神色,“你随我进了屋子以后,不要碰到别处。”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是嫌她会碰脏家里的东西。
许瞳一副怯怯可怜的样子抽出自己的手,走前两步,充满感恩的弯腰谢向沙发上的男人。然而嘴里虽说着谢谢,心里却在不怀好意的念着:折你的寿去,居然要你姑奶奶给你弯腰行礼!
人活着便该争做强者。同情那东西虽然是对弱者的安慰,可也是对强者的羞辱。
不久以后妈妈去世。从此她的笑容里便携上一道淡淡忧伤。
房门阖上前,许瞳看得清清楚楚,胡小姐额上已经渗出密密一层汗珠。
他嘴角处那抹讥诮立刻不见。
许瞳心里更加不痛快起来。物以类聚果然没错,这屋子里,女的倨傲得没有道理,男的更是高人一等得令人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