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你会救哪个

    唐尼陪着看了一会黑屏幕，幽幽地问：“老大，你说小金刚是不是不爽了？”

    他看到先生从微笑，到哈哈笑，到仰天大笑。

    她慢慢地、费力地，终于回想起被扔进海里之前的事情。

    唐尼站在他身边，说：“老大，我觉得先生这通电话肯定不是白打的，他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黎语蒖看着丽萨被绑得和自己别无二致，并且被人抬到她身边不远处。她觉得这样挺好。同样是女人，待遇就应该平等。

    周易突然接到先生的电话。

    她们两个被塞了嘴巴的粽子于是在海边互相大眼瞪小眼。

    他忍着心痛，向上游。

    在这种痛苦中，她有点悲哀地确认了一件事：她动心了，对一个不可能和不应该的男人；不是初恋那种萌动，是不知不觉的、压抑隐忍的、一经发现就再难控制的，直接陷落。

    她看着变态大叔指指她和那个丽萨，笑容可掬地对周易说：“如果她们两个同时掉进海里，你会救哪一个呢？”

    她被石头拽着迅速往下沉，往下沉。

    他在心里默算时间。从那丫头被扔进去，差不多七分钟了。

    “很好！‘不要来’，比‘来救我’，更有威力！”

    他使劲地给丽萨控水。

    他听到被绑在一旁肿成猪头的马克在不停的嚎叫，嚎叫声凄厉无比，撕心裂肺。

    她回想着前几天马克为她出头的样子。马克对着那些来找茬的小混子们说：这个女的，只有我能欺负她，你们给我滚！

    他找到丽萨，拖着她，向上游。

    她转头问笑里藏刀的大叔：“叔叔您好！您看我都应邀来了，那您先把那个人放了让他去看看医生好不好？”

    “我没死吗？”

    周易说：“我在确认某些事情，希望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想着先生说最后一句话时，那隐隐透着雀跃的上扬的尾音，周易心神不宁。他预感一定会有某件大事发生。

    黎语蒖闭上了眼睛。

    在马克的嚎叫声中，他看到先生冲着他笑：“去吧，去救一个回来！”

    周易用手指抿住她丰润的嘴唇。

    那边响起的声音，有点大舌头。

    马克拖着被打得到处是伤的身躯，跌跌撞撞跑向海里。

    她揪着他的胳膊低声地说：“唐爱国，你知道吗，我想我爸爸了，我想回家了。”

    不敢想下面是怎样一个世界，孤独和恐惧会怎样淹没一个人的期盼。

    然后他换了一副表情，一副怜惜和后悔的表情。

    他走回客厅拿了瓶酒，坐到沙发上，倒了一大杯三口两口喝下去，然后一把捞起手机。

    马克恍然大悟后，痛苦地闭上眼睛。

    周易想揍他：“恭喜个屁！幸灾乐祸是吗？”

    这两个人里，终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海水的压力真大啊，挤得她五脏六腑全在疼，挤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了，挤得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往外淌水。

    他于是狂奔到海边，奔跑中狠狠脱掉上衣。

    黎语蒖一眼就看出来这人的慈眉善目都是假的，他一定不是个好人。像这种笑里藏刀的人，在武侠世界里，只有她师父那种装疯卖傻的人能对付。

    她当时觉得挺好笑，后来却觉得有点感动。因为她太了解这个感觉，小时候，秦白桦只有她一个人能欺负，除了她谁都不行，因为她喜欢他。

    服务生还说，老板打电话的时候有很大的风声。

    然后她把周易从联系人名单里彻底删掉。

    起因是他想让马克把黎语蒖骗到海边来，马克却违抗了他的命令，甚至想跑去跟黎语蒖通风报信让她躲起来。

    黎语蒖觉得被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的脑子一跳一跳的发懵。

    周易一脚把他踹下车。

    他抱紧丽萨，说：“你吓死我了，你终于醒了！”

    他听着那家伙这样执着的嚎叫不停，觉得自己羡慕得快要疯了。

    黎语蒖把优盘插在电脑上，看了里面的视频。

    黎语蒖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她脑子里开始重复闪现刚刚看过的马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脸对着镜头嘶吼着不要来的样子。

    周易不动声色见招拆招：“先生，我母亲已经去世了。”

    马克被揍得好惨……

    一旁躺在地上的马克还在叫，他恳请先生松开自己，他要去救那个狡猾的丫头。

    黎语蒖百思不得其解。她想也许只有去赴了约才能找到问题的答案。

    周易把车子开回到丽萨的别墅门口。

    她抓着唐尼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问：“你说，周易为什么救丽萨不救我？”

    他把对另一个人的惦念死命压在心底，急切地表现着想要救醒躺在面前的这个女人。

    那家伙能那么肆无忌惮地喊出心里的愿望，和他一样的愿望。

    他猜到黎语蒖去哪里了。他不能让她分心接电话。

    挂了电话，周易把想给黎语蒖打电话的念头强压了下来。

    听到最后两个字，黎语蒖一颗心如坠冰河谷底。

    他忍着心口剧痛，跑过了黎语蒖被扔下海的地方，跑向丽萨入海那里。

    “暴力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语言，真棒！”他把摄像机递向助手，“去交给那个女孩，告诉她，如果她不来，这个男人会因为保护她而死掉。”

    周易收线后，立刻醉态全无，恢复正常。

    那样的话，觉得难过的人就只是他一个了。

    周易盯着屏幕上那一团黑，淡淡地说：“应该是吧。”

    但那天之后，马克就不见了。

    她觉得自己沉了好久好久了。

    唐尼明白，他对抗先生的战斗，已经在暗中打响了。

    听了这句话，黎语蒖忍不住在心里用一万头草泥马问候了一下这位变态大叔。

    她被捆着塞着，等待所谓人来齐了的时刻。

    黎语蒖被人拿着白毛巾堵住了嘴巴。

    原因是，那个笑里藏刀的大叔说她：“太会装疯卖傻！”

    字幕闪现了一会，视频在一片雪花中自毁了。

    周易眯着眼，恨不得把屏幕看穿。

    他心如刀割，却不能动。

    黎语蒖从丽萨的别墅离开后，直接驱车飚着超高车速上了盘山路。期间她接到店里打来的电话，恍惚间她差点撞到山涧旁的护栏上。她赶紧调整好状态，告诉店里的服务生，下午她不去店里了，让他们自行打烊。

    他回到丽萨的别墅里。人都让丽萨轰走了，热闹的喧嚣过后是一地无人管顾的狼藉。丽萨在一地狼藉的映衬下，委顿在沙发上一个人伤心地哭泣着。

    她问自己，明知道周易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不知所谓的被他吸引再吸引。

    十二分钟了。

    那边依然大着舌头问：“那会闭气吗？”

    看，连唐尼都能感受到。

    黎语蒖在盘山路上飙车飚到了很晚很晚。本是温柔的夜风，在速度的加持下，变得无比强劲。强劲的风一团又一团接连不断地撞到她的面颊上，除了把她的发丝和心绪吹得更乱，没能带走一丝丝的烦恼和忧郁。

    丽萨咳嗽着，抱着他哭。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让她明白，我这剃头挑子没有到处乱剃头。”

    他给她做人工呼吸。

    她用0.001秒思考了一下，该用什么样的状态和他讲话。

    黎语蒖觉得有点冤，她都没怎么说话，怎么就装疯卖傻了。

    她逼迫自己的大脑进入空白世界，什么都不要去想。不去想之前那被误会为安妮或者恩妮的醉吻，不去想今天亲眼目睹的那个人和那个丽萨之间的热烈相拥。

    他站起身，很激动地样子，转向先生。

    等他张嘴说话的时候，旁边本来一脸紧张的唐尼瞬间表情一变——唐尼目瞪口呆一脸懵逼地看着周易，听着他大着舌头好像喝多了一样，和黎语蒖讲话。

    她掐着自己大腿，让自己别有异样的情绪起伏。她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稳，说：“大师兄，你打错电话了，我是你的债务人不是丽萨。”从嘴里说完丽萨这个名字，她终究是没忍住，用上了恶狠狠的语气，“大白天的，我说大哥你赶紧醒醒酒吧！”

    黎语蒖看看时间。如果现在不出发，就来不及在约定的时间前赶到海边了，那样的话马克很可能会面临被打死的境地。虽然他天天来给她捣乱，但说真的，他后来那些不疼不痒的捣乱与其说是使坏不如说是给她带来陪伴和解闷，尤其在周易渐渐淡出她的生活的时候，他其实化解了她好多的孤单。并且在关键时刻，他奋不顾身地站了出来，为她提供了保护。一个陌生人如果因为她死，她都不会袖手不管，更不要说给她带来了陪伴和保护的人。

    她曾那么多次告诫自己，不要对周易动心。

    黎语蒖顺着他的话想，自己现在装晕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麻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延时的说法。

    那边立刻开心起来，大着舌头说：“哈哈，好，等我先睡一下，然后我们去游泳顺便比赛憋气吧，丽萨！”

    她抱着头，觉得有点天旋地转的，好像酒气能通过电话线传染一样。

    黎语蒖只好放弃交流。

    0.001秒后她决定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像她真的穿越回了几个月前那样的状态，应对他。

    唐尼看着他，觉得自己刚刚参观完一个精神病患者发病后的表演。

    唐尼安慰他：“那你应该高兴，说明你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先生说：“我们走吧。joey，你带着丽萨，坐我的车。”

    啊，她看到了周易。然后她被扔进了海里。

    往前每迈一步，他好像都能尝到从喉咙口涌上来一股血腥味。

    先生笑着，说：“我还是很好奇你的答案。”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目的把她绑来，黎语蒖决定和这个人装疯卖傻到底。

    结果丽萨完全领悟不了她眼神所包含的精髓。黎语蒖想丽萨一定是觉得自己在用眼神骂她，然后她也挤眉弄眼地企图用眼神表达出fuck you的深意传递给她。

    黎语蒖对自己苦笑，她真的不想做这样的女人。

    先生在电话里笑得温柔和蔼，亲切寒暄的样子向一个满心疼爱着晚辈的长者。但周易知道，这种看不出什么端倪的寒暄里，肯定包藏着先生险恶的用心。果然先生寒暄过后，突然兴起般问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joey，听说中国有个神奇的问题：作为男人，当母亲和爱人同时掉进水里，他应该先救哪一个呢？joey，我很好奇你的答案！”

    他能感觉到丽萨枕在她肩头，正在和他身后的先生进行眼神交流。

    风和日丽的时节，很大的风声只能出现在蜿蜒的山路间、那飞速行驶的汽车里。

    唐尼被他感染得也是一脸紧张。

    她笑了。

    “喂？”

    他笑着对她和丽萨拍着巴掌说：“好了，这下人总算齐了！”

    她眼神一转，瞄到一旁不远的沙滩上，正趴着被捆成了粽子的马克，他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搁在那里暴晒着。看到马克，黎语蒖一时间忘记了装晕的事情。

    笑里藏刀的大叔笑眯眯地看着她，笑里藏刀地说：“不着急，等人来齐的！”

    不过她的不乐意没有维持太久，那女人和那大叔好像因为什么事没谈拢开始撕逼了。隐约地她好像听到那个大叔让那个女人配合一点，但那个女人表示拒绝并且说“你想害死我吗？”，那个笑里藏刀的大叔笑着让她放心。

    她看起来那么失望，那么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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