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易不是一个有耐心解释的人,仅此一句,便再无其他解释。何况她这种性子,实在很能撩拨唐易的占有欲。
她看见了什么?
他在惊惧中抬眼。吧台边那个孑然而立的背影何其眩目,他身为男人都被夺去了目光。唐易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握住水杯的手骨节分明,他抬手喝了口水,有寂寞的声音滑过喉咙。程洛看着他,他转身恰好对上程洛的视线,朝他艳艳一笑,程洛顿感毛骨悚然,脸却红了起来。这个男人要杀他,在杀他之前却还诱惑他。
“晚上六点前要回来,否则,我的人会把你带回来。”唐易威胁一个女人,用无耻,也用深情,“听话,好不好?我要找一个人,不是件难事。”
无人反抗。
书房一隅是吧台,男人走过去,与跪着的人错身而过。他没有低头看人,姿态闲适:“起来吧。”
“二、二十二……”
“你怎么热成这样子?”
唐家本邸似一座古堡。历经百年洗礼,外墙有旧式的剥落痕迹,盛开的血红色玫瑰四季不败,整座建筑呈现出浸淫历史的黑色,光影泯灭,唯它坐镇。
熄了引擎,唐易侧身,伸手摸了摸纪以宁的脸:“困不困?”
纪以宁一愣,笑了起来。
“呵,那些话,很是不讲道理呢。”老馆长拄着黑色手杖,缓步走向她,“指明对我讲,给纪以宁接的客户不可以以男性为主,晚上六点后也不可以安排工作,若违反,不仅会带你走,我这里,恐怕也不保。”
这座城市中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私人美术馆,名字很特别,叫TimeCity。它的外观很像童话中的欧式城堡,大门上方装饰着独一无二的旧城徽,门前是特列季亚科夫雕像。美术馆的拥有者是一位归国华侨。他年轻时也曾醉心于文艺复兴,如今步入花甲之年,便把今生所得全部倾注于这家美术馆。他有资金,有人脉,亦有眼光,一时声名鹊起。
三个闲人的想象力是惊人的,一见纪以宁这种难以启齿的样子,三人思维一致地想到了同一个方向:“难不成,唐易……那方面有问题?”
原来,这就是唐易。
苏小猫回神,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挥动爪子拼命扇风。
程洛脚下无力,跌了一下。
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女孩。
唐劲站起来道:“今晚住我这里吧,都这么晚了,开车太累了。”
“无论过去、现在、未来,不可理解的、近乎疯狂的感情,都可以从正面震撼任何一个人。”
他没有否认,也不承认:“小时候不懂事,贪玩而已。”
他在绚烂天幕下让她看见了一个真实的唐易。
“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学位毕业的?”
他再次看了一眼美术馆,广场前已没有了她的身影。他意兴阑珊,熄灭了烟,打了个电话给尹谦人:“看好她。”短短三个字,他知道足够了。唐家易少亲自开口吩咐的三个字,代表什么意思,下面的人不会不懂。他知道他这么做几乎已有些病态,对她软禁,或明或暗,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纪以宁就是他的心理病。
唐易抬头,眼里没有一丝惊惧之色。
绚烂天幕下,她的眼底有一层湿意。古印度人明确地提出了一个“劫”字,曾经她是不信的,她更信中国民间说“节”而非“劫”,一节得一好,所有的劫悔都变成了节节好。是这样的心境,才有了今日的纪以宁。直到遇到他,她所有的信与望都不顶用了。他是掠夺她的野蛮人、禁锢她的独裁者,也是步步为营对她攻心的政客。她平生没有遇过这样的对手,败下阵来。
唐易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喂,要我帮你走私我可是要先验货收钱的。”
纪以宁:“……”
他有些玩味:“谁告诉你的?”
他总是悟得了她的。
“二十二岁,”他似在替他可惜,那么温柔,“这么大好的年纪,却学会了威胁人,好可惜。”
程洛不敢开枪,对面的男人却并不准备放过他。他清晰地看见唐易的动作,看见眼前这个艳丽的男人姿态闲适地放下手里的水杯,然后慢慢拿出另一把枪,给枪上了膛。
唐易笑了,也不否认。
最后一个“杀”字还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异声。
“没有?”
纪以宁大窘:“你们在想什么啊,不是那个。”唐易那个……不要太正常啊!
他的枪口对准了唐易。
最后,在唐劲的注目以及苏小猫的热烈欢送下,唐易带着纪以宁回家了。车子开出去一段距离了,还隐约能看见苏小猫仍在后面热烈挥手。
唐易抬手,敲了敲电脑屏幕:“看清楚了,座位底下是什么。”
“我不晓得会给您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她向他鞠躬致歉,“请您不要理会他。”
纪以宁有点窘,半信半疑:“真的?”
男人忽然拿出一把瓦尔特P38,德国顶级手枪。唐易抬手,把枪甩在程洛面前,居高临下,至阴至柔。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摸了摸她的脸,对她提条件。
同志们,想过他这条光棍的感受没有?
“我需要你。”
苏小猫头也不回地吼:“烧水泡茶!”
纪以宁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那他说的、说的那个是?”
唐易落座,不紧不慢,垂手放下手中的玻璃水杯。
她一怔。
“他的学历怎么伤自尊啦?”
她有些落寞地不认同:“这么小就有这样的心机城府,的确是件让人后怕的事。”
“……”
邵其轩掉转脚步往厨房走去拿夜宵,走到厨房门口时却听到唐劲在里面的声音:“不要闹,否则你不要怪我。”苏小猫笑嘻嘻的声音随后传出来:“揍我呀,你来揍我呀。”
血腥,这才是他的专属领域。
唐易低头,吻了吻她精巧的耳垂:“笑什么?”
“好。”
纪以宁忽然发觉她和唐易从来没有谈过这个话题。
唐易抬腕看了看时间,快要凌晨三点了。纪以宁在他怀中睡得安稳,他心生不忍,抬手拨开了她额前散落的发丝。
唐易抚过她的脸:“回家了。”
唐易忽然用力,将她转了过来。他俯下身,和她平视,专注的眼神简直动人:“这么会说话啊。”
“听说你十岁以前就已经试过毒,是不是?”
“……”
老大,你刚看完那么妖娆的画面不会热啊?
她愣了下:“你知道?”她的确有这个习惯,从小养成的,改都改不掉。这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心理病,两年前她刚遇到唐易而被他留在身边时,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才习惯他给她的那一个陌生环境。这是她最私密的习惯,未曾料到唐劲竟然懂。
“我是不是也是你用来测试自控力的毒药?”
“有件事,你搞清楚,”他看向眼前的少年,眼中覆冰,“说谎之前看看对手。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听谎话。”
她被他打扰,眉睫动了动,慢慢转醒。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不想动手,你自己解决。”
一声空响。
深夜的花园,暗香浮动。情人间的对话,似乎也染上了静谧的香味。
“勉强初中毕业,哪有什么学位啊。”
“什么?”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
程洛不敢。
通往书房的长廊,幽幽燃着蜡烛。书房门外重兵把守,清一色的黑色西服,在黑暗中透着血腥味。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各人心下了然,今晚会有血光之事。
齐叔求道:“易少,请您饶他一次,我……”
“我很惜才,并且用人不疑。你在唐家这么多年,我没有亏待过你。你还要一次机会?可以,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样的自己,在多年以前是根本不能想象的,唐易将她这么多年所受的礼教约束全部打碎,多么可怕的男人,知道她有信仰,于是他毁了她所有的信仰,以暴政之姿将他自己变成了她唯一的信仰。她抱臂,觉得心上有些冷。她能跟他走吗?跟他走的话,又能走到哪一种程度呢?
“呃,据他说,有点低……”
唐易也不阻止他:“喂,我对你可没兴趣啊。”
这一日,好天气,阳光铺天盖地地洒下来,暖意四生。
“我不是试图剖析你,我只是为我自己找一个存在的理由。”
程洛疑惑地望过去。
“欢迎你,纪小姐,从今天起成为这里的一员。”
程洛大吼:“唐易!你别逼我!”
纪以宁捂住唇。
“要放烟火吗?”时间已经很晚了。
纪以宁含笑,双手轻拎裙摆,向两侧舒展,以极其优雅的姿态微微屈膝,低一低头,完美行出一个宫廷屈膝礼:“您好,先生。”
邵其轩出离正义了:“不要脸!”
唐劲汗颜:“你以为他什么学历?”
到底那个无耻不要脸的男人还是自己哥哥,唐劲克制得很辛苦:“以后呢,你记得,如果唐易说些无辜啊受伤啊之类的话,肯定是在骗你。他是精通心理学的人,知道用这种方法比较容易对付你这样吃软不吃硬的人。”
纪以宁接过外套:“谢谢。”对这个男人,她是喜欢的,也是感激的。
“不用了。”唐易拿起桌上的车钥匙,笑容透着艳丽,“我对在别人家里睡觉这种事比较有心理障碍。”
唐易抬手喝了口水,漫不经心道:“对方开给你什么价码?”
唐易摊了摊手:“啊……”
唐劲连忙掏出一块手帕替她擦脸:“反应这么大啊?”他忍俊不禁,“苏小猫,成年人过分投入而想点乱七八糟的画面很正常啊。”
为自己的命赌一把,太值得。
手指一扣,手起刀落。
“谦人。”
苏小猫叫起来:“是你自己说的啊,什么自尊心啊,不擅长啊。”
当他看清楚时,整个人如坠冰窖,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我讨厌你。”
有没有搞错?!他那个学历还叫低,那她苏小猫岂不是文盲?啊?!
花园里,唐易靠在跑车的车门上,眼神慵懒,看着苏小猫像个勤劳的民工一样吭哧吭哧往他车里搬一箱又一箱的东西,硬生生地把一辆跑车装成了一辆拖拉机。
“在唐家受委屈了?”
“什么?”
“你想杀我?”
这些日子,纪以宁开朗了很多。
唐易掐着她的腰,手指用力,掐得她生疼。
正在喝水的苏小猫重重喷了。
我需要你。
只是相遇,他就要了她,总令她疑心,若有一天他生出些丢弃之心,是否也就不要她了?世间事但凡会上瘾的,他都试过了,除了感情。她是他用来自测底线的又一种毒药,爱过了,就戒掉。
年轻,却已极具深度,且不大表现,寻常人并没有太多机会见到,他见到了,从此一个纪以宁已足够,人间之所出再无太多深意。
邵其轩:“自尊心?”那男人自尊心不要太圆满啊,向来只有他鄙视别人。
“唐……”一个“易”字还没喊出来,邵其轩刹住了脚。
她承认,她是有目的的,想听他一句真话。
夜凉如水,纪以宁在花园里静立。摸了摸手心,滚烫得很,带着方才那人灼人的温度。
他盯他一眼,程洛便好似中了邪,听话地缓缓起身。
苏小猫怒目,脸上几乎要飙出血来:那你笑个屁啊!
长风浩荡,草木起伏,纪以宁已然明白,有生之年与这个男人狭路相逢,她终已不能幸免,属于唐易和纪以宁的一千零一夜,已经一页一页地开场了。
“谁在外面?!”
“你不像是那种贪玩的人。”
她没有阻止他逐渐沾染欲望的动作,眼底却是清明的:“自控。”
跪着的少年人眼中有惊恐之色,拉着年长者的手求道:“齐叔,你要救我。”
“就知道你刚才动了手脚,”唐劲把红心A甩在桌面上,“换牌速度那么快,连我都没看清你什么时候出的千。”
唐劲苏小猫邵其轩:“……”
对上她诧异的视线,唐劲笑了:“我不是了解你,我是了解唐易。”他告诉她,“你没见过唐易单身的样子,那个时候他玩起来很疯的,像今天这种场合,换了以前的他,肯定不会回去了。你没见他今晚到最后还是把行动电话关了吗?就算我这边结束了,也会有其他人打爆他的电话拉他出去。唐易的身份背景摆在那里,他又样样玩得顺手,只要出现在酒吧夜店里,基本就走不掉了。”
“真的。”唐易一脸坦荡,人畜无害,“我们这个地方都是打啊杀的,要学那么多文化干什么,初中毕业就很足够了。”
唐易忽然觉得有趣,埋首在她的颈窝处,轻吻她颈间细嫩的肌肤:“那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唐易低下头,点了一支烟。
黑色世爵一路平稳地驶回家中。
苏小猫受不了了。
纪以宁偏头一笑。
“齐叔,”男人眼风一扫,“你出去。”
室内只剩唐劲和纪以宁。唐劲把沙发上的外套递给她,落落大方。
但是,怎么总还是觉得那么不可信啊……
想起唐易刚才说的话,唐劲忍不住腹诽:“什么在别人家里睡觉有心理障碍,这种乱七八糟的理由只有他那个人才会想也不想就信手拈来。”
任何人,被逼至生命底线,都可以变得很危险。
唐易一笑,惊艳动人。
他弯腰半跪,点燃引线,然后起身缓缓走向她。
这样的老绅士,的确值得一个Curtsey。
唐劲不知道她又哪里抽了,看着她烧得通红的一张脸,把手里的水递给她。
“还有,查一下程洛身边的人。”
纪以宁愣了下,旋即笑了。
唐易顿时笑了。
“认识这辆车吧?”
“五百万美金。他们说会送我去美国,不再回来……”
唐易看了他一会儿,一笑,好似被打动。
她偶然经过听到了,微微惊讶。她的日程并没有排满,还有时间。她不禁心头一慌,莫非表现太过出众,遇到职场排挤?
“过了年之后,你如果想出去工作,就去吧。”
纪以宁情绪起伏,对上他的眼。
这样子的唐易让人透不过气。
她一下子懂了,深深歉意。
她曾与他闲聊,对他讲:“我不喜欢批判性的东西,对人、对事,都不太喜欢。我所认为的真正的伟大,是不具批判性的,而会迫使自己去理解,去感受,而非蔑视。有句话说得那么好,天才会像一切人,而没有人像他。”
“不是勉强初中毕业吗?”
老馆长站在大理石台阶上,眼含一抹温和的笑意,欢迎她的到来。她缓步走上台阶,在他三步之外站定,弯一弯腰,刚要行礼,只听得面前的老人颇有兴味地开了口。
“你不准碰我!”
尹谦人立刻明白,大步上前一把拉开书房大门。
纪以宁想到他们刚才玩的游戏,忍不住轻问:“如果今天不是我,而是其他人陪着你,你是不是仍愿赌服输?”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还好。”本来是很困的,夜风一吹,去了七分睡意。
唐易走近,姿态优美,与站着的齐叔擦肩而过,没有停留。齐叔被他慑住,一时竟住了口。
程洛被彻底逼至底线,终于大叫一声,对着唐易开了枪。
如果,今天不是纪以宁在你身边,你是不是仍然会带另一个女孩跳那样绚烂的拉丁?
他要他死。
老馆长眼中有一丝兴味。
顿时,场面上三个人齐齐看向她。
“传闻。”她坦诚的语气好似在讲述一个传说,“关于你的传闻太多了,真真假假,都会吸引人听一听。”
“刚才那野人往我车里搬这么多箱子也不容易。自从她嫁给唐劲之后,除了她在外面自找的那些摸爬滚打之外,唐劲就从没让她干过体力活。”唐易很有耐心地把烟火放在地上,一字排开,“所以,好歹要珍惜下苏小姐的劳动成果,不能浪费了她的体力。”
她很震惊,他从不准她出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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