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序幕开场

    不在意的，无所谓的，仿佛无论对方是善意是恶意，对她而言都构不成伤害的。她有足够的内心安定，去同这并不友善的世界幽上一默。

    医生和唐辰睿交情不错，办事能力一流，也不知从哪里真弄来了一件消毒服。唐辰睿给小兔穿上，衣服上有个小帽子，他也将它套上，这么全副武装地穿好，才推门进去。

    能人办事就是不一样，连涮人都往人心尖上钩。高小姐来了一趟，又走了，唐辰睿一颗心暖融融的，仿佛吃了大补药，继续陪在病床日夜颠倒多少天都没问题。

    唐辰睿喝了口香槟，无聊地开了个小差：做检察官，吃东西都这么慢，碰上抓人搏斗怎么办。

    窗台边放下花束，交代护士将花插在清水花瓶里，高小姐伸了伸空空两手：“会长说了，礼品就不送了，等席小姐病好出院，他亲自派人接她过去，燕窝鲍参好好补一补。”

    唐辰睿抱了抱它：“瘦了。”

    唐辰睿看着屏幕，手机掉落在地。

    但，一瞬间凛冽的背影骗不了任何人。

    韩深临走前，唐辰睿交代他下次过来记得把他那只荷兰兔带来。韩深揶揄他，你良心回来了，还记得有这么个孩子。

    “给他安排一个律师。”

    纵然是她的信仰，又有何用，了生死大事都不行。

    唐辰睿开口，毫无情绪：“我不是同情他，我是为了向晚醒来后，心里能好过一点。”

    有人惊魂未定喊：“抢劫啦！我的包被抢了！”

    方才那人与警察交接，做了几句笔录。唐辰睿远远听见做笔录的警官笑：“我说呢，谁这么好的身手，原来是同行。咱俩同校毕业啊，席检察官。”

    入夜，毫无睡意，他一腔担心与爱意需要找地方发泄。

    唐辰睿忽然心猿意马。

    他绕着箱子盯了一圈，心情有些不爽，有些酸，有些逞而不得的失落，有些不被人中意的寂寞。

    他忽然看向她：“向晚曾经说，她很羡慕你。”

    那人却道：“庄检察官不知道这件事，不要多嘴。”

    席氏总部枪击案，影响持续发酵。

    他给她留的最后一条留言是：我们结婚吧，梦里想象过这个场景很多次了。

    天蒙蒙亮，一个陌生人影站在病房窗外。光线隐晦，照在她身上，忽明忽暗。

    “席家大小姐？”那人笑：“你觉得我也配？”

    当晚，唐辰睿亲自携礼到场。

    那人不邀功，做完笔录就走，仿佛方才那番英雄作为不过是家常便饭，提了反倒不适。

    醒来似重生，第二次生命，她仍然包容他：“嗨，好久不见。”

    那人笑了一声。

    回应大嗓门的是一句慢吞吞的文不对题：“蜗牛不吃甜品吧？”

    他看得出来，她心里有人。上次机场见了，还在诧异她这份兄妹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如今听了酒保一席话，才明白，哪里是兄妹之情，她对席向桓早已是男女之情。

    “伶牙俐齿，难怪会长信任你。”

    “席医生”三个字，总是能让她从暴力中清醒，做一回正常人。

    实不相瞒，他那个被抢的箱子实在破落。

    时差，日夜颠倒，高强度工作，每一项都让唐辰睿的体力消磨殆尽。走出接机口，男人隐隐头疼，这是感冒的征兆，这个年恐怕过不好。

    唐辰睿看了一眼病房内，人躺着，有气息，就是不见醒。他低声开口：“她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她身边没亲人了，除了我，就只有这个小家伙了。我想，如果在她身边等她的人多一点，她是不是就舍不得多睡了。”

    那么好的一双腿，令犯罪者都闻风丧胆，却在世间大恶面前，孤零零地折了。

    高小姐笑：“这话翻译成另外一种样子，就是一个人活，常年加班，与人周旋，会长说一我不能说二，心腹要有心腹的担当。这样子看看，还羡慕吗？”

    真是无理取闹，岂有此理。

    唐辰睿第一次遇见席向晚，是在简氏三十周年晚宴上。

    一楼吧台，她喝着酒，一杯又一杯。面前坐着几个男人，一杯一杯给她倒。

    后来，唐怀意才有所耳闻简捷的情事，颇为遗憾，也就从此不再提了。想起当日唐辰睿不解释不反驳的样子，唐怀意有些了然，他这个儿子冷面善心，纵然被乱点鸳鸯也绝不把有伤女方的真相说出来。

    这是两人婚约期内无聊注册的账号，席向晚估计早忘了这事，转过几次抽奖活动后再没有动态，他也没有动态，他所有的爱好就是给她留言，最后把她的账号完全当成了一个树洞在用。分手的那段日子里，这个账号给了他很多慰藉，即便她从未有过回复，但只要这个账号在，他就觉得，他始终还有一个和她不断联系的地方在。

    高小姐看他一眼。

    唐辰睿冷淡视之：“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只想查一查真相，至于真相后面的事，我不会管。不管你是爱着席医生，还是恨着他。”

    她淡淡说着，双手藏在大衣口袋里，握成拳。

    “席向晚，吃这个，还有这个这个。真是，你动作太慢，蜗牛吃得都比你快。算了算了，就你这速度，太没诚意了。”

    简捷倒是尴尬了。

    医生瞪着他：“这怎么行，医院没这规矩，人畜细菌传染你懂吗？”

    晚宴办得很低调，来宾贺礼皆作为慈善用途捐赠。非他主场，唐辰睿有意避开成为焦点，拎着一杯香槟去了庭院。

    年末，凌晨，机场。

    唐辰睿笑笑：“对女儿这么舍得？重男轻女？”

    他一步又一步，缓缓走向她。

    警官连连点头。

    席向桓走出通道，她迎上去，两人轻轻拥抱，礼貌又温情。席向桓说了什么，她笑了，当席向桓拿出一个小礼盒放到她手上时，她的笑容已经成为了凌晨机场最耀眼的那一个。

    却见重症监护室乱成一团，医生护士都往那一间屋跑，嘴里叫着“快点，快点，来不及了……”

    唐辰睿将怀里的小家伙放在病床尾，小家伙趴在向晚左脚边，用毛茸茸的身体捂着她的脚。唐辰睿摸摸它的头：“就只能在这里，不能乱跑，知道吗？”

    “我会尽全力……帮他。”

    “一年前的清明节，我去席医生的墓前祭奠，看见那里已经放了一束马蹄莲。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是你来过了。我很感谢你，没有打扰我如今的生活，没有告诉任何人来找我。”

    安怀宣在凌晨两点被手机振动振醒，拿起接听，以为是幻听：“唐辰睿？你说什么？你现在要买钻戒？……凌晨两点你要买钻戒？我上哪里去找货卖给你？”

    唐辰睿就是那个无辜路人。

    她显然是被迫的。

    不晓得他生命中那一个会为他等在凌晨接机口，扎马尾、理外套的女孩在哪里。

    怪不得唐辰睿急着娶老婆，有人挂心的感觉太好。温柔乡，只此一个，最好。

    席向晴纹丝不动。

    他再次看见她，她状况不太好。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还当你吃惯了席家的山珍海味，吃不惯我爸弄的这些土味。”

    小兔乖乖趴好。

    他正头疼着，人群中一阵喧哗。

    楼下，她屈膝跪下，低头认错。

    会等他的女孩不知在哪，但眼前这个等的显然不是他。

    唐辰睿对韩深的抚养能力是不抱什么希望的。经济基础决定生活品质，韩深同志撑死了是个中产阶级，一日三餐都是标准的兔粮，也没额外加个餐的想法，把一只精贵的荷兰兔养成了质朴的普通人家少年儿童。

    人生下半场，即将开始，没有比这更好的开场序幕了。

    病房内，一片寂静，监视器偶尔发出声音，鼻尖嗅到的尽是药水味。

    他叫来酒保，指指楼下：“什么事？”

    话不能乱说，小差不能乱开。这是道理，你得认。

    跪了许久，不见人放过她，她酒意上涌，醉倒在桌椅旁。面前有恶人抬脚踢踢她的脸，算不上标志，贵在纯净。但凡恶人，都有毁掉纯净的爱好，当即吩咐手下，把她抬去房里。

    高小姐惊讶：“哦？”

    他淡淡陈述，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我有说错吗？”

    “规矩是人定的，有需求就能改，”唐辰睿脑子转得飞快，早已形成新思路：“它的健康没问题，打过针，给它找件消毒服，我会看着它。”

    小方给他回复：好的。后面跟着一个笑脸。

    一室寂静，最寂寞不过无人应答。

    安怀宣陪着唐辰睿，凌晨三点到五点，找货，类比，一番痛宰，双方都满意而归。

    唐辰睿日夜颠倒，缺乏睡眠，没心情乐观：“病好出院？我也希望是。”眼下，连醒都成问题。

    唐辰睿睡眠一向浅，警惕性更是一流，坐在病床边惊醒，转头向外望去。

    简氏董事长简海成，当过兵，吃过苦，退伍后恰好遇上了改革开放的春风，顺应时代潮流下了海。简海成为人正直，头脑灵活，企业家应有的两条标配他有得很到位，再加上接受过正规部队训练，退伍后常年保持异于常人的高效体力，正所谓时代造英雄，他不成功谁成功。

    唐辰睿听着，不发一语。

    二楼，唐辰睿应酬完毕，经过时眼风一扫，留了步。

    三个劫匪边跑边示意，分开跑，安全！嚯，还是团队作案。可见年底手头紧，凌晨还豁出命去干一票。

    这家伙，下了决心，旁人根本改不了。医生愁得很：“你这作一下，我得多多少事。”

    男人起身，打开房门，关上，隔绝一席谈话。

    韩深：“……”

    “唐总监，是你被迷了心智，反应慢半拍。”

    这一年，他刚好三十。

    唐辰睿平静地告诉她：“席向桓很有可能被判死刑。”

    手捧鲜花，连礼盒都无。

    等在接机口前，她整理仪容。把散了的马尾重新扎起，皱了的外套脱下来，拍打一阵，褶皱抹平后又穿上身。除此之外，没了。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和“精致”二字无缘，随身连唇膏都没有。

    这世上失去了一个好医生，她从此失去了一份爱情。当年年少，铸成大错，她用一生来弥补，也已经晚了。

    “那天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说你去找席向桓，是想坦白真相。从前刚认识你，你就不习惯多说话，现在认识你这么久，你还是只会话说一半。和你在一起，我总是要靠猜，有时猜对了，你说我聪明，有时猜错了，我就会让你受累。你累，我也累，这种聪明，我一直都不想要。”

    唐辰睿对主治医生道：“我要带它进病房。”

    唐辰睿不置可否：“所以，你会在十年后，出手帮一把席向晚。寄信给她，提醒她当心。”

    简捷摸着下巴下结论：“席检察官，你就是对任何东西都太不上心了。”

    彼时他尚未明白，这种不适，原来就叫柔情。

    唐辰睿全然当做耳边风：“她……”

    见到是他，主治医生劈头盖脸骂：“我说你啊，控制一下你自己行不行呀。”

    满楼红袖招都不在他眼中，只因心上从此多了一个人。

    “席向晴，二十九岁，现任职于悦心关爱心理医院，担任心理医生。十七岁之前，被确诊为有暴力倾向的反社会人格综合症，常年混迹社会帮派，几进几出少管所，但最后都安然无事。十七岁那年，席家为你请了一位心理医生，也就是席向晚的父亲，效果甚好，你开始收敛行为。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你十九岁那年，你和席医生一起失踪，从此下落不明。席向晚成为孤儿，席向桓出手，将她带回席家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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