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病（中）

过十来分钟，杨静再度合上眼。

    厉昀愣了愣，片刻后惊讶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两个朋友打架，你是那时候的……保安？”

    杨启程接过，低声说了句：“谢了。”

    杨启程沉吟，片刻后只说：“这事以后慢慢再说吧。”

    陈骏收回目光，看向杨静，“程哥晚上要在这里陪床？”

    杨静清醒了一会儿，又接着睡。杨启程百无聊赖，把杨静租的书拿过来看。

    “那巧了，我以前还当过语文课代表。”

    然而背也疼，又疼又僵。

    杨启程看她，“杨静怎么了？”

    缸子忙轻轻握了握，“我是老杨朋友，曹钢。”

    她观察着杨启程的表情，“我其实早就想跟杨先生好好聊一聊，”她顿了顿，“关于杨静的事。”

    缸子瞅了杨启程一眼，“嗯，我俩一个鼻孔出气。”

    “还是上回跟你提的，现在有个机会。”

    “疼就睡一会儿。”

    终于，她逮到一个机会，又问：“杨静上学期走读，是住杨先生家里？”

    杨启程不为所动。

    “你是说杨静有病？”

    杨静只说，“有一点，不是很疼。”

    他这回没给杨静带书，而是带了个MP3。

    厉昀在走廊长椅上坐下，缸子侧过身去同她聊天，“厉老师教什么的？”

    “呸！”他一下吐了出来。

    缸子嘿嘿一笑，又问：“厉老师工作几年了？”

    杨启程低头看了一会儿书，抬头去看杨静，却发现她并没有睡。

    杨静苦着脸，“不好喝……”

    第二天清晨，杨启程早早赶来医院，送杨静进手术室。

    陈骏看她笑了，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鼻子。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杨静嘴里轻轻哼了一声。

    “杨先生也是？”

    杨静轻声说，“好。”

    正这时，杨启程忽然插话，“你们先帮忙看一会儿，我出去抽支烟。”

    “需要一个她绝对信任的人，帮助她把负面情绪纾解出来。”厉昀看着杨启程。

    缸子看了看床上的杨静，叹一声气，“也是可怜。”

    趁着这时候，杨启程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那药水……

    缸子把东西先放去病房，回到走廊，从大衣内口袋里掏出一封存折，递给杨启程，“我平常也不存钱，就这么多。”

    杨静一咬牙，一鼓作气又喝了两杯。过了一会儿，肚子里开始咕噜咕噜叫，她立即捂住肚子奔去洗手间。

    杨启程看他一眼。

    杨静被叫醒了，护士过来替她量了量血压，把氧气罩撤下。

    还真挺难喝。

    杨静摇头，“好些了。”

    杨启程沉吟，“杨静得住一周才能出院。”

    杨启程临走前，将她枕头底下的小说都抄出来，“早点睡，今天不准再看书了。”

    厉昀朝缸子伸出手，笑说：“你好，我叫厉昀。”

    一直盘旋在脑中的疑问再次冒出来，陈骏犹豫片刻，还是说出口，“杨静，我觉得……程哥和你不像堂兄妹。”

    过了半晌，护士拿着小半瓶药水回来，换上正在输的，“只能打这一次。”

    杨启程翘腿坐在对面椅子上，面无表情。

    厉昀忙说，“我回学校吃，中午还要去宿舍查寝。”

    杨启程静了数秒，“我见过你。”

    厉昀正要回答，意识到缸子这是在委婉问她年纪 ，便只笑了笑，答道：“没几年，今年刚当班主任。”片刻，她心念一动，问，“曹先生哪里高就？”

    杨启程问她：“还疼不疼？”

    杨启程顿觉尴尬，轻咳一声，“插管子了……”

    护士在记录卡上写了一行字，调了调流速，“输完了按铃叫人来换。”

    护士笑了，“你这样更难受，大口喝吧。”

    厉昀笑一笑，“那真是巧。”

    “能拿多少钱？”

    “我没说。”杨静瞥他一眼，“不管是不是，反正无论如何，他就是我哥。”

    想了想，干脆起身，“我也出去抽支烟，一会儿回来。”

    片刻，护士进来。

    厉昀笑一笑，也不再说什么，点头说好。

    杨启程点头。

    缸子哈哈一笑，“他俩恰好一个姓，不是亲戚。老杨今年二十三，大十岁吧。”

    厉昀沉默片刻，才又笑了笑，“那杨先生对杨静挺好的。”

    杨启程摇头，神情平淡。

    “那我灌肠……”

    送走厉昀，缸子又转回来问杨启程，“吃点啥，我给你带。”

    杨静又点了点头。

    杨启程“嗯”了一声。

    “说说。”

    快到午饭时间了，杨启程让缸子请厉昀吃饭，自己留在病房陪护。

    “怎么了？”

    “人就像一个容器，如果负面情绪只进不出，久而久之，很可能影响心理健康。”

    “做生意的？”

    “早做完了。”

    又等一个小时，手术终于结束，杨静被推回病房，她全身都接着管子，氧气罩、输尿管、输液的输血的……一张小脸跟白纸一样，没有一点血色。

    陈骏愣了愣，“那你上回说……”

    杨启程看她一眼，神情有所缓和，“每个人表达方法不一样。”

    “进去了？”

    杨静跟在护士后面进了手术室，门合上之前，又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恰好对上杨启程的目光，他神情与平日没什么不同，目光更深一些。见她回头张望，冲她点了点头，似是安抚。

    麻药作用已经消退，为了止血，伤口上还压着沙袋。

    杨启程倒了杯温水，拿棉签蘸着，替她擦了擦嘴唇，“忍着，还不能喝水。”

    杨启程问：“你是说我？”

    陈骏紧抿嘴角，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

    “……算是吧。”

    缸子笑了，“高就谈不上，什么来钱做什么。”

    杨启程问：“能不能给她用点止痛的。”

    厉昀笑了笑。

    杨静涨红了脸。

    陈骏看她，“疼不疼？”

    她里面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在腰上系了个结；衬衫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吊带。

    缸子笑说：“肯定没问题，这丫头命硬着呢。”

    杨静忙问：“去哪儿？”

    有缸子找话题，气氛倒不十分尴尬。又过了二十分钟，缸子问：“厉老师上午没课吧，要是耽误你时间……”

    “杨静能吃吗？”

    厉昀动作一顿，笑说：“我跟杨先生应该见过不少次了。”

    杨静只得泪眼汪汪地拿起杯子，舀了半杯，皱着眉喝了一小口。

    厉昀斟酌片刻，认真问道：“杨先生听没听说过创伤后应激障碍？”

    缸子很会活跃气氛，然而厉昀却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