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绛紫色（11）

    “你自己去论坛上看看，我好不容易将这事儿压下来了，这下倒好，全白费了……”

    “定稿已经交给印厂，开始制版了。”

    吃完饭，梁景行又详细跟她讨论了这事儿，但翻来覆去也无非是让她不要担心。姜词并不质疑什么，一一应下。

    “估计八点就能结束，你自己按时吃饭。”

    刘原赶紧追上去，“梁哥。”

    “我刚干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儿。”

    站了一会儿，姜词说：“饿了，我没吃中饭。”

    他点了支烟，重回到会议桌前坐下，给姜词打了个电话，“起床了？”

    眼睛是冷的，目光却是热的。

    以及，“再见。”

    遣词造句，理智得可怕。

    姜词浑身颤抖，过了一个瞬间，她才发觉是梁景行在颤抖。他目光如同深海潜礁，但无声无息，仿佛暴雨之前压抑的安静。

    “阿词，”梁景行手臂卸了几分力道，“我不想你跟我的第一次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再等一等，等这事儿解决之后……”

    “什么事？你说，我保证不揍你。”

    正这时，门被敲了三下，响起刘原的声音，“梁哥，该走了！”

    姜词吹完头发，面也起锅了，两人各自占据桌子一方，闷头吃着。

    姜词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听着脚步一声声远了，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她先回到浴室，拾起那件倒霉的西装，掏了掏口袋，摸出梁景行常用的那只打火机。

    “如今实体出版日渐式微，梁先生为何要逆流而上呢？”

    姜词立即打断他，“我……我是有点赌气，”她上前一步，低头抓住了他的衣袖，虚虚地偎着他，声音渐低，放软了语调，“你别看轻我。”

    梁景行起身出了包厢，刚一接通，便听见许秋实怒气冲冲问道：“景行，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梁景行挑了挑眉，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走了。”

    大家一一应下，未敢有任何异议。梁景行敲了下桌子，站起身，“散会吧。”

    “那你得照价赔偿。”

    很快，大家各自奔赴机场、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

    梁景行手一顿，“没事，过一阵子就没人关注这事儿了。”

    梁景行回过神，礼貌一笑，“并无特殊的原因，不过这几年积累的人脉恰都是文化圈里。”

    “……梁景行。”姜词又唤了一声。

    她微微抬起头，乌黑的瞳孔似一汪深潭。

    回家之前，她先去了趟学校图书馆，找出梁景行当年的就职信息，去档案室一份一份翻那年的报纸。

    姜词笑了，“再忙你也得给我抽出时间来，太没诚意了。”

    浴室没有窗户，常年阴暗昏沉，白天也得点灯。水汽氤氲，橙黄色的白炽灯光自头顶洒下，照在她身上。

    “姜词！”

    他开灯，径直走去浴室，门大敞着，还有股洗衣粉的香味。

    梁景行目光沉沉，紧盯着她，“阿词，刚……”

    “不多，我给你的那红包的三倍。”

    他心脏一路往下沉，长吸一口气，拨出姜词的号码。

    梁景行闷声一笑，“那只能拿你自己作抵押了，什么时候还清，什么时候自由。”

    姜词笑了一声，“梁叔叔，再这么来一次，我真要怀疑你是有隐疾了。”

    梁景行呼吸一滞，瞳孔急剧收缩。

    梁景行竭力克制，回到席上，礼貌地向赵女士说明情况，并请求提前离席。

    梁景行笑道：“您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他兜里手机震了一下，掏出看了一眼，是许秋实打来的，“不好意思，我得接个重要电话。”

    潮湿的空气涌入肺叶，方才那令人濒死的窒息总算消退。

    梁景行松了口气，“你回家怎么不关门，要是什么人进……”

    梁景行目光一凛，点开从头拉到尾，匆匆扫了一遍。

    从这角度望去，只看见湿漉漉的脑袋和瘦弱的肩膀，从发间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梁景行从胸膛里推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叹息，伸手搂着她的肩，“我永远不会看轻你。”

    “梁景行。”姜词急忙喊他。

    他手垂在身侧，攥得很紧，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过了许久——或者仅是一刹，他猛喘一口气，一拳砸在门框之上，面无表情地扯下西装外套，裹在她身上，一把按进自己怀里。

    歇了一会儿，梁景行接到刘原的电话，催他赶紧去趟公司。梁景行觑着姜词，面有犹豫。

    然而忙活到了凌晨，一无所获。

    “你去吧，正好我打算睡个午觉。”

    还有什么？

    说了什么？

    梁景行定了片刻，“我知道了。”

    刘原点头，正要出去，梁景行叫住他，“打火机借我用一下。”

    “您过誉了，我充其量是个文化商人。”

    姜词愣了一下，“好，”低头吃了口面条，又问，“樱花还没开吧？”

    抄近路，闯了一个红灯，梁景行只花了十五分钟时间就到了姜词楼下。他攥着手机照明，飞快跑上六楼，正要踹上去，才发现门没关。

    “起了，正准备出去买菜呢。”

    猝不及防。

    姜词又往前一步，伸手抓着他的手臂，湿漉漉的身体贴近他挺括干燥的西装，梦呓般地唤了一声：“梁景行。”

    梁景行将埋进掌中，数小时前她清软的声音，此刻一声声回旋耳畔：

    赵女士笑道：“梁先生是我见过的最坦诚的文化人。”

    海藻般潮湿的长发散在身前，还在滴水，皮肤一片晃眼的白。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所有人到梁静思家中汇合，通报情况，并且商量接下来的对策。陈臻和梁静思夫妻刚知道梁景行与姜词这档子事儿，但也没时间惊讶，毕竟如今人不见了才是大事儿。

    梁静思给大家各倒了一杯水，看向目光沉沉的梁景行，“景行，你跟姜小姐最后一次见面是几点？她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透露什么有用的消息？”

    梁景行喉咙一紧。

    姜词不知所谓的笑了一声，从梁景行怀里挣脱，盖在背上的西装落在了积水的地板上。她抬脚踩过，从他身侧挤出去，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回了卧室。

    梁景行停下脚步，“还有什么事？”

    姜词“嘶”了一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今晚有个局，你忘了？”刘原观察着梁景行的表情，“赵女士只有这一天时间留在崇城，马上就要回美国了。”

    然后，他放慢了速度，一行一行地看；之后，又看了一遍，这次是一个一个字地看。直到所有的话全刻在脑中，余生都难以擦去。

    梁景行掐了烟，“我挂了，刘原在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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