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铁绀色（04）

    姜词却想，拼了命也得画完，总不能砸了陈老师的招牌。

    姜词很浅地笑了一下，脱下工作服挂在梯子上，“我下午休息半天，明天来画另一面。”

    姜词嘴唇微张，静了数秒，轻轻“哦”了一声。

    小伙子见姜词在墙边仰头踱步，半晌没说话，不知她听没听进去，也不敢贸然上去打扰。自姜词进屋，他就觉得这人有些怪，好好的一个大姑娘，留什么发型不好，偏要剃成平头。不过转念又想，他们搞艺术的，都有些性格，怪里怪气也是正常的。他嘟囔一句，挠了挠头，“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就在前面打扫卫生，我叫刘原。”

    “算是吧，”梁景行点头，“你怎么在这儿？”

    这一片酒吧林立，霓虹招牌的灯光在夜里极为刺眼。约莫十分钟后，姜词拐入一条幽深的巷子，又往里走了几步，停在一栋破旧的楼房前面。

    姜词在地上捡了张废报纸，席地坐下，仰头望着眼前的墙壁。半小时后，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去前面找刘原借了架梯子。她从背包里将丙烯颜料拿出来，正要稀释，忽起身看向正在架梯子的刘原，“你身上的衣服还有吗？”

    姜词想了想，没有推辞。这个点公交车已经停运，打车回去费钱。况且她画了数小时的画，又在生病，整个人早累得像条死狗。

    姜词咳嗽几声，摆了摆手，“不用。”

    梁景行看她一眼，“感冒了？”

    湖白天青，群山绵延，铺在宽广的墙壁上，辽阔浩大。

    静了数秒，梁景行开口：“上车，我送你。”

    同姜词道别之后，梁景行转身下楼。走出几步，听见钥匙插入锁孔，门“咔哒”一声，紧接着“嘭”地合上。

    夜色渐深，等姜词回过神时，已是晚上十点。在梯子上站得久了，全身骨头都往外泛着疼，似要散架一般。空间很静，只有头顶中央空调卖力地“吭哧吭哧”吐出冷气。她揉了揉肩膀，缓缓爬下梯子，将画具清洗干净，脱下工作服走出公司。

    姜词沉默数秒，“梁先生，谢谢你送我回来。时间很晚了，你回去吧，不耽误你了。”

    “吃药了吗？”

    到了六楼，姜词转身停下，“我到了。”

    衣服带着股汗味儿，姜词皱了皱眉，拎在手中抖了抖。衣服是男式的，明显大了。罩在T恤外面，遮住了她身上的热裤，只从衣服下面露出两节细长的腿，从背后看过去，好似没穿裤子一样。

    “看你睡得很熟。”

    她额头上沾上了一点白色颜料，刘原看了一眼，立即移开目光，“我……我觉得很好看，风景很美。”

    刘原闲来无事，便会去走廊逛一圈。对于姜词到底在画什么，他自认为反正是不懂，也不就咸吃萝卜淡操心了。然而等到第七天竣工的时候，他望着焕然一新的墙壁，目瞪口呆。

    姜词正要回答，忽觉嗓子口一痒，立即别过脸捂住嘴咳了几声。咳完之后，她转过头来看着梁景行，似乎是笑了一下：“替你画画呗。”

    “没有，”带了口罩，她声音显得钝滞，“只有第一次和这一次。”

    刘原又盯着墙壁看了一眼，张了张口，没出声。心想，恐怕画的不是湖，是符。

    “还没，我今晚要赶一赶工。”

    手机的背光照亮数寸地方，梁景行低头跟在姜词身后。他只在早年做图片记者到棚户区拍摄的时候，进过这样的楼。石灰的墙皮潮湿鼓包，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墙根处生了青黑色的霉，散发出一股腐味。行到四楼，一只硕大的老鼠旁若无人地从上面“噌噌”窜下去。

    上车坐好以后，她先从包里掏出口罩，重新戴上。

    梁景行看她，“把你送到家。”

    崇城夏天凶猛，外面热浪腾腾，室内空调又开得极低，人进进出出，乍冷乍热之下极易生病。她强撑着坚持半天，晚上回去却开始发烧。打了两天针，眼看着刘原所说的开张的日子迫在眉睫，而进度刚过一半，烧退之后，又立即赶去公司。

    梁景行点了点头，“生病了多休息，画不完也无妨。”

    梁景行手臂撑着车窗，“我回公司拿点东西。”

    梁景行一愣，“陈同勖先生派的你过来？”

    刘原正要下班，见她戴着副口罩进来，愣了愣神，“姜小姐，你感冒好了？”

    他又不好意思直说，憨厚地笑了笑，“跟着看了一上午，还是没看出来这画的什么。我这人没文化，兴许脑袋也有点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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