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除夕

    “不麻烦，三个人五个人都是过，人多还更有年味。”

    太阳照进来，她脑袋枕着手臂，手臂抱着膝盖，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

    河对岸，轰鸣的鞭炮声都快盖住了电视里春晚的声音。阮学文喝了几盅酒，有几分醉意，等撤了桌子，坐在木制的沙发椅上，就着浓茶跟蒋西池讲他喜欢的小花小草，小雀小鸟。

    “喂！”

    方萤上午来西巷找蒋西池，恰好撞见几个小孩儿，计划着把点燃的炮仗扔进花盘里试一试威力。兴许是这一阵方萤出来“活动”得少了了，搞得这帮小屁孩都忘了还有她这么一号人存在——一个理着瓜皮头的男生瞧见她走过来，扬手就往她脚边扔了一个刚刚点燃引信的炮仗。

    “开年十四岁，都成大姑娘了……”

    这样一顿火锅，就是团圆饭了。

    “妈，”方萤笑一笑，声音有点儿哑，“打毛线吧？我也想学，你教我好不好？”

    方萤便不勉强，早早地洗漱，从柜子最里面，拖出一个上锁的铁皮盒子，开了锁，拿出自己攒钱许久买的复读机和磁带，爬上床，和丁雨莲脚挨着脚坐着，放最爱的周杰伦给她听。

    方萤惊讶，“你要抄我的？”她瞅一眼蒋西池，仿佛觉得不不可思议，“你年级第二，抄我的作业？”

    方萤瞅着他，“……你是不是在算计我啊？”

    蒋西池跟着笑了笑。

    这几天，方萤都往蒋西池这儿跑。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她破天荒的，在寒假还剩下一大半的时候，就半写半抄的，把寒假作业完成得七七八八了。

    蒋西池点了点头，也说：“过来吧。”

    河对岸，方萤家里，朝西的卧室窗户开着。

    “怎么算计你了？”

    瓜皮头小鬼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臂已被方萤一把扣住，腕子一翻，手里攥着的打火机，连同还只炸了两个的整盒炮仗，就到了方萤手里。

    这招用来吓唬女生屡试不爽。瓜皮头小鬼正好整以暇准备看戏，却见方萤眼也没眨，抬起一脚碾上去，那炮仗还没炸就偃旗息鼓了。

    说到兴头上，又不免把他那宝贝的望远镜拿出来跟蒋西池炫耀，“这真是一个好东西，一分钱一分货！我带出去观鸟，连鸟身上有几根羽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蒋西池接过来，对上去瞧了一眼，不由觉得好笑，“您忘揭盖子了……”他把盖子一取，顺势举起来往河对岸看了一眼。

    清晨开始就鞭炮声不停，今天天气也好，河上雾气沆荡，散尽之时，一轮薄阳跃上中天。

    “嗯，方……我爸回老家了。”

    蒋西池惊得退回一步，差点摔了手里的望远镜。

    “吴奶奶。”

    阖家团圆，火树银花。

    一河之隔，人间地狱。

    她语气不带什么感情，竹筒倒豆子一样，几句话就把家里的情况给交代完了。

    蒋西池沉默着，半会儿才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又问起她的情况。

    “我没什么亲戚可走的，”方萤撇撇嘴，“爷爷奶奶十年前就死了。我不知道我外公是谁，我外婆没结婚就生了我妈，生完就跑了，据说是去了北方，找了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结婚了……我妈是被她舅舅——我的舅姥爷养大……我妈没读什么书，为了不遭舅姥姥白眼，初中没毕业就去打工了……”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方萤花枝乱颤，笑了半天，才问：“阿池……我是不是把你带坏了？”

    夜里吃过饭，方萤提议出去走走，丁雨莲仍是不愿意。

    “我本来就没你想得那么好。”蒋西池往她面前扔了个空白的本子，“作文也归你负责了。”

    “胆子肥，敢吓唬你方姐。”方萤挑眉，把瓜皮头小鬼的帽子一抓，丢了枚没点的炮仗进去。

    蒋西池看着她，眼里也不由自主地染了点儿笑意，“杨老师会信吗？”

    方萤哈哈大笑，转头一看，蒋西池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门口。

    “是这样的，”吴应蓉擦了擦手，“我跟你阮爷爷商量过了，说要不明天你跟你妈妈来咱们家过年？人多，也热闹一些。”

    他什么也听不见，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三好学生抄她的作文，听起来是不怎么可信。

    她跟着哼：“……我牵着你的手走过，种麦芽糖的山坡，香浓的诱惑，你脸颊微热……”

    她把手里东西往旁边另一个小孩儿手里一扔，两手插着衣服口袋，走到蒋西池面前，踮了一下脚，又稳稳站住，笑一笑说：“阿池。”

    中午，阳光斜进屋里。方萤开了半扇门，把炉子提到客厅的正中间，架上锅，煮上锅底，把粉丝、肉丸、白菜、豆皮等装在盘子里，一字排开。

    “那干脆今天就抓点儿紧，一口气写完了，好好过年。”

    他得去救她！

    吴应蓉从厨房出来送她，“小方，是不是家里就你跟你妈妈两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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