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濡沫（06）

要告诉你。”

    谭如意看着他，“谢谢你。”

    谭如意枯站了一会儿，方回过神来，将纸条放回原处，拿着账簿飞快下楼。

    谭如意抬了抬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宁没说话。

    谭如意拿筷子尖夹着鲜嫩的鱼肉，没说话。

    “我现在过得很好，好得不用把‘我过得很好’这句话挂在嘴上。”她顿了顿，“谢谢你帮我把那个记事本送回来，它对我而言是十分珍贵的回忆。”

    那时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灰色的，许多对常人而言都是正常且已泛滥的东西，对她而言都是奢侈。

    吃饭的时候，沈自酌一点一点同谭如意讲了她走以后发生的事。谭如意听完笑说：“你发起火来怪吓人的，他们肯定都被你吓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老太太在家里保姆的陪同下，亲自给谭如意送了一堆的东西，大到防辐射服和平底鞋，小到各式各样的维生素。又嘱咐了一大堆的注意事项，盯着沈自酌一条一条记下来了方才安心。

    谭如意笑着摇头，“我不会无聊的，你安心工作。”

    吃过中饭以后，沈自酌在家里休息了半个小时，便打算回公司接着工作，临走前又叮嘱谭如意注意安全。谭如意早听得耳朵生茧子了，伸手将他往外推，“好啦，我保证一定照顾好自己和你儿子。”

    夏岚拉开车门下来，转身对裴宁说道：“帮我把车停进去。”

    仿佛也是在这样一个午后，她曾在教室自习时，一抬头透过窗户看见他沿着葱茏的绿荫缓步而来的身影，于是信笔写下了那句话：“我以为自己尚不能作为一棵树的形象同你站在一起……”

    夏岚看了谭如意一眼，“哦，那我先上去了。如意，你等会儿直接去我家找我。”

    沈自酌将剔掉刺的鱼放进她碗里，“你不欠他什么，他只是自私而已。”

    时间尚早，刚过十点。谭如意记挂着夏岚的事，便打算中午跟她一起吃顿饭。打电话一问，才知道她犯了肠胃炎，正在输液。

    沈自酌点头，“那我走了，你赶紧上去吧。”

    谭如意便把方晓葵告诉她的转述给沈自酌，“我早就疑惑为什么大嫂会知道谭吉的生日，原来是我爸亲口告诉她的。”她神色恹恹，“总在想，我是不是真欠了我爸什么，不然他何至于要联合外人来为难我。”

    偶尔有风吹过，摇动着头顶的树枝，发出窸窣的声响。

    夏岚赶紧介绍，“裴宁，我的同事。”又同裴宁介绍，“沈自酌，如意的老公。”

    谭如意沉默一瞬，心想这个“有人”大约便是谭吉，“那……那你需要什么，就让他帮你吧。回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我上去找你。”

    “没……”裴宁有些局促，“就是随便问问。”

    沈自酌打开门，脚已踏出去了，又迈回来，转身将谭如意抱了抱。

    沈老太太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些事，原不该我来告诉你，只是可怜你也没个亲密的女性长辈在跟前教导……怀孕是大事，一丝一毫马虎不得，你要有什么拿不准的，尽管来问我。”

    谭如意脸立时涨得通红，“奶奶，我知道的，我们不会……”

    沈自酌看了谭如意一眼，复又迈开脚步，重回到车里。车子绝尘而去，而裴宁还站在原地。他看着夏岚，“岚姐，我跟如意说两句话。”

    “对。”

    在裴宁回答之前，谭如意忽听见身后传来急促刹车的声音，她赶紧回头，果然沈自酌的车停了下来。

    谭如意摇了摇头，笑了笑，“没事，你早点回来。”

    “我……我没想到，从来没敢这么想过。”

    “还得打两天。”

    沈自酌目光立时扫过来，谭如意顿时吓得将后面的“先生”二字吞了回去，静了一瞬，哆哆嗦嗦开口说：“老……老公，你上班要迟到了。”

    裴宁闻言一怔，目光在沈自酌脸上扫了一眼，伸出手似笑非笑道：“沈先生，久仰。”

    谭如意急忙上前，“针打完了？”她目光往驾驶座上扫了一眼，却是一怔——开车的是裴宁。

    沈自酌盯着她看了片刻，方问，“什么事？”

    临走前，沈老太太趁着沈自酌去洗手间的时候，将谭如意拉到一旁，低声叮嘱，“如意，现在还不到三个月，你跟自酌最好先分房睡。”

    “所以你就不说了吗？”谭如意忽开口打断他，“因为怕被拒绝，所以干脆就不说了吗？哪怕我或许会抱着这样的误会过一辈子？”

    裴宁收回手，笑着回答方才夏岚的问题，“要是不麻烦的话，我能不能上去喝杯水？”

    裴宁已停好车走过来，夏岚稍稍抬高了声音，“裴宁，你是上去坐一会儿，还是直接回公司？”

    静了一会儿，又说，“在家里无聊的话，随时跟我打电话。”

    谭如意低头看着跟前干净的水泥地，并不看他，“挺好的。”

    谭如意目送着沈自酌身影朝车库走去，背后忽响起汽车驶来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立即往旁边让了让。然而那车却在她身前停了下来，紧接着车窗打开，夏岚从车里探出头，“如意。”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有些发晕，裴宁抬头看了一眼，“出去找个喝水的地方吧，这里晒。”

    沈自酌低头看她，“怎么了？”

    “没事的，有人在跟前照顾，输完了他就送我回去。”

    沈自酌正在剔着鱼上的刺，闻言手里动作一顿，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吓不吓人？”

    “你说，不断向着太阳走，哪怕到了太阳底下，就没有阴影了吗？”谭如意定定地看着他，“你或许觉得我一再地拒绝你是因为我把你视作过去的阴影，但那件事对我造成的影响不过持续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现在想起来，会觉得遗憾，但我只是遗憾自己没能将这件事处理更好，人为地制造了这样的困境。阴影自然是无法摆脱的，但人的伟大之处，正是因为即便一辈子都要与阴影相伴而生，也是把阴影踩在脚下，而非让它束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