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棒棒糖

    “前面那个院门口停一下。”

    神了。

    “我从来没想过要时振平什么财产，这一家从上到下多提防着我抢时家财产你没数吗？”

    陆舟看了她一眼，似是确认她话的真假。

    “新疆。”

    好一会儿才回复：什么？

    她靠着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在那段时间并不是完全没有帮助的。

    沈亦欢沉默几秒，最后直接笑了。

    “合同到期了吗你就辞职，还想赔违约金？”周懿姝训她，“你先说，你请假要去干什么。”

    她小时候那些架不是白打的，不可能认不出她左脸上的那个红印是什么。

    “放屁，一滴都没喝。”

    她听多了，竟然也习惯了，那时候谁都磨不平的棱角和气性竟然也轻而易举的平和了。

    陆舟看她眼睛，距离太近，很容易引起心动。

    眼泪是毫无预兆的下来的，啪嗒一声，正好掉在手机屏幕上。

    “磕能磕成这样？当我傻的吗？”

    沈亦欢说：“不愿意，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们吃饭的，我就是来跟你们说一声，后面一段时间我都不在这了。”

    她看着时振平，平静道：“老婆也不是用来打的，再让我发现你打她一次，你试试。”

    妈妈摆了摆手：“怎么可能，走走，先进屋，你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发了个定位过去。

    难怪，她声音憋憋的，原来是在美容院。

    沈亦欢她闭上眼， 疲惫的摔进床铺。

    自己租了一套房，从时家搬出去了。

    沈傅的死像一把利刃，在她面前剖开了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冷漠无情，自私扭曲又阴暗。

    她话音刚落，玄关处传来开门声，时振平的声音：“哟，家里这么热闹啊！”

    陆舟重重关上车门，抬手开了头顶昏黄的感应灯，扯了张餐巾纸递过去。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

    “哦，亦欢今天怎么来了，最近工作比较轻松？”

    “一个月，可以吗？”

    叛逆吗，她好像已经过了那荒唐的叛逆期。反抗吗，可好像也不是，更像逃避，不想去牵扯这里乱七八糟的事。

    “我妈。”

    说出口，沈亦欢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好像终于打破了身上的那层套子。

    挂了电话。

    出租车开进别墅区，寸土寸金的地方，连带着司机看向沈亦欢的目光里都带上了惊羡。

    沈亦欢冷声：“他打你了？”

    “我想跟你请假一段时间。”

    “是啊！”她没好气，很不耐烦。

    “打你干什么？”

    男人军校四年，又在边疆风吹雨打多年，指腹有些粗糙，轻轻摩擦过她脸颊，带着热度和令人脸红心跳的磨砺感。

    “喂？”

    是一袋棒棒糖，24支装，就是高中时候她很喜欢的那一种。

    宋初腿上扔过来一大袋粉色包装的东西。

    甚至产生过就直接把她抓回来，打断腿，圈养在家的可怕念头。

    “不是，你先跟我说，你请这么久假干什么？”

    时堇从楼上下来，正好听到她那些话，讥诮出声：“那你卷铺盖滚啊。”

    他把她的手机拎过来，接上车载USB接口，放在一边。

    “你、你……还记得读书的时候我很喜欢吃的那种棒棒糖吗。”她忽然说。

    配合时堇的嘲笑声的，是非常应景的清脆巴掌声。

    沈亦欢紧紧捏着水杯，太阳穴隐隐作痛。

    陆舟动作一顿，看她。

    “凭什么，就我捏不出来，我也想要bo一声……”

    他攥紧拳头，声线低哑晦涩：“别哭了。”

    小老太太个子很小，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孤独了小半辈子，每天看到沈亦欢身上那些离奇的破洞裤、浮夸至极的指甲都要训好久。

    她点头：“疼。”

    陆舟：在哪？

    “我从小到大是没怎么缺过钱，可你养我了吗？钱是我爸给的，养我的人是我奶奶，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两分钟，他就回来。

    沈亦欢没回答。

    沈亦欢抢在妈妈之前继续说：“还有，时家的财产我一分钱也不会要，别整天提防的跟个正统暴发户似的，还以为天底下谁都惦记你那些钱。”

    沈亦欢下车时正好妈妈从院里的车库出来，应该就是前后脚到的，见到沈亦欢出现在这里也愣了愣：“你怎么在这？”

    沈亦欢轻轻勾了下唇，又很快扯的平直：“不过还好，不是什么折磨人的病病死的。”

    沈亦欢哭的更大声，掌根压着眼睛，哭到俯下身，手臂贴合大腿。

    哭的整个人都在颤抖，像是要把这些年受的所有委屈都宣泄出来，话都说得语无伦次。

    她抬眼，眼眶很快红了。

    “回来了，今天亦欢也来啦。”妈妈瞬间扬起笑脸，变脸似的。

    一路上攀谈不断，沈亦欢随口应着，都没对他的话过脑子。

    可他又偏执暴戾，从前尚且能压住自己的极端，如今好像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然后我又讲了一个笑话，这回没声儿了，我回头一看，她偏着头侧在躺椅边上。”

    这里打不到车，沈亦欢走了很长一段路。

    啪啪啪的，声音还挺响。

    那是一种一支一个独立包装的棒棒糖，撕开就是一支棒棒糖，没有老式的棒棒糖那么难打开，而且奶味很重。

    “我没耍你。”

    他咬着烟，声音含混：“她经常打你？”

    沈亦欢：“你送我回家，我拿给你。”

    “我也没在意，就跟她坐在外面的小菜地前面聊天，她那天心情挺好，没再哭了，我想逗她开心，就一直在旁边跟她讲笑话，她乐的一直在笑。”

    嘁，又是连名带姓的。 抬眼，她坐着，陆舟站着，仰视时可以看到他深邃的眉眼，坚毅流畅的下颚线。

    “妈，你这辈子就这么离不开钱？”

    还是没回。

    “我被人打了。”又补充，“一个巴掌。”

    “撒气。”

    妈妈摆手让屋里的佣人都先下去。

    周懿姝还是没放她休假，但是给她调了个工作任务，从原本最轻松的当地美食拍摄转到了新疆美食拍摄。

    那时候，打她骂她管着她的是另一个人，奶奶。

    “我要去一趟新疆。”

    “……”沈亦欢还是不知道说什么，顿了顿，抿唇道：“不行的话，我辞职。”

    她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是一把又一把的刀子。

    “陆舟，你还记得我奶奶吗？”她忽然问。

    她成绩不好，脾气不好，人缘也谈不上好，狐朋狗友和讨厌她的人一样多。

    陆舟说。

    他又不说话了，别扭的要死。

    “在家里。”

    “我美容院呢，大晚上找我什么事啊？”

    沈亦欢以前就觉得陆舟是个痞气与正气的矛盾体，在外人眼里，他脾气不差，三好学生，那张脸正气到清纯，轻而易举蒙骗人心。

    “一个月！？请孕假啊！”周懿姝应该是跟身边人说了几句坐起来了，“你知不知道最近工作室人手都不够啊？”

    沈亦欢不是个爱关注别人的个性，只隐约记得那是个看起来很显小的女生，性格有些唯唯诺诺，不敢拒绝人，也难怪她会接这工作。

    “已经走了。”

    声音也沉：“疼？”

    “妈，你离婚。”沈亦欢平静又克制，“我现在也不是养不起你，我有工作能挣钱，凭什么就让人打？”

    “有蚊子，先到车里去。”沈亦欢说。

    她没犹豫，直接答应调任务，周懿姝都一阵咋舌。

    车停下。

    她年轻时当过几年老师，还有把戒尺，沈亦欢自然不会乖乖伸手让她打，小老太太便往她背上打。

    高跟鞋打脚，后跟都是一片红了。

    把从前的小事颠来倒去的说，全是莫名其妙的原因，却哭的那么认真又委屈，要是别人听了，肯定哭笑不得。

    “周老板，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妈妈推她，低语：“快说你愿意啊。”

    沈亦欢拿出手机，点了点主键给他看：“没电了。”

    沈亦欢站着没动，抬手挥开她的手，妈妈走近后她看的更真切，那就是清清楚楚的巴掌印。

    奶奶到死都没有把钱给她们，直到后来沈亦欢过了23岁生日，律师才联系她，说是老太太叮嘱一定要等你真正长大了再把钱给你。

    沈亦欢头偏向一侧。

    沈亦欢只觉得自己心跳突然加速，陆舟有一双漂亮且凌厉的眼睛，窄窄的眼皮，眼尾狭长，睫毛密而不长。

    沈亦欢低下头，忽然有些抑制不住的难过。

    沈亦欢抬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看到白衣黑裤的挺拔身影，在光线中飞舞的浮沉中朝她走过来，发烧也染上丁点的星光。

    那本来是安排给一个新人的，这工作苦，工作室里的老人都不愿意去，纷纷推脱着于是便落在了资历最浅的新人头上。

    她注定是不平凡的。

    “多久？”

    “那时候她们都会在包装壳上捏一把，然后就bo一声，开口就直接崩开了。”

    等了两分钟， 沈亦欢又发了那张表情包：哥哥，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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