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万分地在外殿转悠。江王妃和睿王,阿九宫卿等人守在外殿,心情都异常地紧张不安。宫夫人更是忐忑不安,因为宣文帝的伤是因自己而起。
江王妃和睿王也都关切地询问,宣文帝挥了挥手:“没事,回去吧。”
“快将皇上扶进去。”
独孤后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看来皇上也没什么大碍。都各自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宫锦澜心里万分震惊、意外、不解,好不容易才混到尚书,为何要他辞官?但君命如山,也不敢不从,当即答了一声:“臣领旨。”
因为要引那山上的温泉水下来,行宫依山而建,山腰上修了不少的亭子。每一座亭子里都燃亮了灯,沿路的树上也挂满了灯,红莹莹的光蜿蜒而上映着那山路,一直到山顶。举头望去,月色初升,灯光璀璨,山腰上如同升起一条流光溢彩的玉带直上云端。
宣文帝闭目不答。
“你住下,侍候朕。”
宫卿看见她的镇定,稍稍心安。
独孤后见到宫夫人,便情不自禁地往她腰身上扫描。不过宫夫人的腰身原本就细,冬天她穿的又厚,此刻倒是和半月前没什么分别。
江王妃战战兢兢答道:“前些日子,高昌王求娶公主,朝中有人提议以灵庄代替公主和亲。灵庄听说之后,就离家出走了。”
“安西那边情况如何?”
她挥了挥手,走进内殿。一抬眼,便惊住了。
宫卿对景思人,情不自禁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天神一般出现在她眼前,救她于水火。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独孤后冷静地扫视了众人一眼:“不必了,都回去吧,这里有薛神医,皇上绝不会有事。”
江王妃实在觉得难以启齿,但不说后果更严重,只得咬着牙继续往下说道:“昭律派人将她接了回来,她说,她说沈大人已经私定了终身。”
这消息传到长平宫,宫卿和母亲都惊讶不已。
独孤后几步走过来,问道:“皇上你没事吧?”
宫锦澜立刻躬身退出。
宫卿也谢道:“多谢父皇相救。父皇没事吧?”
薛林甫从内殿出来,独孤后便将他叫过去问:“皇上今日情况如何?”
独孤后急忙进了内殿。
今夜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若不是江王妃缠着她说慕灵庄的事,她及早从亭子里离开,也不会等到宣文帝折返刚好碰见。但即便宣文帝在,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切都是场意外。
宫夫人笑了笑:“没事,我皮实的很呢。”然后对宣文帝长施了一礼:“多谢皇上。”
独孤后只能装作一概不知,反问:“什么事?”
“回江南途中,路过同州时,马车坏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她遇见了沈大人,就,留在了同州。”江王妃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地说完,已经是一头冷汗。
她有孕了。
紧急之际,突然一个身影闪过,竟是宣文帝,他纵身一扑,趴在石阶上,伸手及时握住了宫夫人的胳臂。情况真是惊险之极,此处刚好是一个拐角,宫夫人若再是多滚一个台阶,便要摔到石阶外。
一行人速速回到行宫,刚进万寿宫的殿门,独孤后赫然发现,宣文帝用手紧紧地捂着腹部,他今夜穿着一件月色的家常便服,此刻那手掌捂住的地方,已是一片猩红。
“臣妾之心苍天可鉴。”
“皇上,你为何不让臣妾侍候,你还在怨恨臣妾么?”
“叫他们退下。”宣文帝低声道。
众人惊慌失色,立刻围了上来。
独孤后道:“皇上需要静养,不必每日都来探望。你们回去吧。”
独孤后听到这儿已经明白宣文帝的情况很严重,当即厉色道:“皇上的病情不得对外说出半个字。”
“宫夫人。”
独孤后一怔,这许多年来,他都没有这么叫过她的名字。
“若不想朕早死,便退下吧。”
“皇上。”
“臣妇和昭律急忙四处派人找寻,臣妇以为她是回了江南,谁知道前几日才知晓,她,”
阿九问道:“我父皇情况如何?”
宫夫人和宫卿是两位孕妇,虽然力气很足,但也怕有失,只比向太妃多走了一个亭子,便停住脚在亭子内歇息。
独孤后走上前,坐在宣文帝的床边,仔细地看着他。这几日他憔悴不堪,眼窝深陷,下颌生出的胡须也露出灰白之色。独孤后悲从心来,忍不住潸然而泣。
翌日,宣文帝高烧不退。独孤后更加心急如焚,盘算安西距离京城,便是快马疾奔,昼夜不息,也要半月之久才能来回。
独孤后点了点头,正欲说出宣文帝打算再赏赐一块封地给睿王以作结婚贺礼时,突然,江王妃一下子跪倒在地,叩头请罪。
阿九兴头很足,和睿王一起,陪着宣文帝兴致勃勃地朝上走去。身后的侍从宫女浩浩荡荡的提着灯,将山路照的亮如白昼。
宫夫人尚未觉察,而独孤后却捕捉到了宣文帝的那一眼凝视。
自从看出沈醉石对阿九无意之后,她便坚决反对阿九嫁给他。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阿九却一心痴迷于沈醉石,怎么劝都不行。如此一来,倒是釜底抽薪,让她彻底死心了。所以,独孤后最初的震怒之后,平静下来一想,反而是件好事。
独孤后笑着对宫卿点点头:“你怀着身子,别久坐染了寒气,回去吧。”
独孤后腾地一声站起身来,也不知是气还是笑,斥道:“倒真是个胆大包天的,私自出逃,又私定终身,传出去,皇家脸面何存?”
“是。”
独孤后转身吩咐:“明羽,去叫定远侯来。”
独孤后一听简直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此物扎进了腹腔,微臣取出之后已将伤口缝合,皇上用了麻醉散,此刻还在昏睡中。”
宣文帝站起身来,想要扶她,忽然又觉得不合适,这时,两个宫女已经抢步上前,扶起了宫夫人。
江王妃自然也不好意思继续上行,于是便留下陪着独孤后。
独孤铎走后不到一个时辰,霍显来见。
宫卿和宫夫人一见独孤后,忙起身见礼。
“罢了,罢了。”宣文帝不耐地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
“你,逼了朕一辈子,现在该满意了。”
睿王毕恭毕敬地答了声是,随着宣文帝继续往上。宣文帝其实已经完全失去了登山赏月的兴致,闷头机械地往上走去。
独孤后道:“不必担心,皇上龙体素来康健,定会平安无事。”
“臣妾不敢,臣妾只想尽心尽力地侍候皇上,让皇上早日康复。”
“是。”
“臣妾从十六岁便嫁给皇上,那时皇上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若不是臣妾和臣妾的父亲全力周旋谋划,皇上又怎能有今日?皇上不顾念旧情,心里却一直对别人念念不忘,当着睿王母子的面,居然舍身去救宫夫人,传出去将臣妾的脸往哪儿放。”
“是。”
果然是关心则乱。
“是,微臣领旨。”
独孤后脸色惨白,颤着声道:“快,快叫薛林甫。”
“微臣已经尽力,可是皇上深秋那一场病大伤了元气,微臣实在是回天无力。”
“她人呢?”
把一切都布置妥当,独孤后这才舒了口气,缓缓地靠在椅上,闭上了眼睛。
独孤后度日如年地熬了一天,宣文帝一直高热不退,昏睡不醒。直到暮色将起,他才清醒过来。
宣文帝将头扭向一边,有气无力道:“速叫泓儿回来。”
独孤后立刻将炉子上温着的药端了过来,柔声道:“皇上您醒了,快吃药吧。”
睿王笑了笑:“谁又会笨到从她口中探听消息。昨夜独孤铎连夜从京城来到行宫,必定是宣文帝情况不大好,皇后吩咐他去做些准备。”
一早,宫卿和宫夫人来探问宣文帝的病情,刚好,江王妃和睿王也匆匆而来。
显然,他并不想多说,独孤后只好咬咬牙离开寝殿。
宣文帝的手指动了动,无力却很坚决地将手从她掌心里抽了出来。
“独孤翎。”
她上前道:“宫尚书,你先退下。”
宣文帝脸色一僵,目光便下意识地看向了宫夫人的腰身。
“留在同州又如何?”
宣文帝的声音很低,很弱,但语速很慢,吐字清晰。
“朕不喜欢女人,所以当初肯立那毒誓。你懂了吧。”
他默然走在最前面,看看这云端上浮着一般的观小亭。突然间觉得好远,步伐无力,兴致索然。
宣文帝越走越近。提灯的两列宫女眼看就要到了独孤后的跟前。
用过晚膳,宣文帝便提议众人去后山观月。这南华行宫的月色也是一道别致的风景。
江王妃叩头道:“臣妇该死,教女无方,求皇后赐罪。”
薛林甫红了眼眶,半晌咬了咬牙,跪地如实禀道:“皇上的情形,大约还有三五日。”
听到这儿,宫卿这才舒了口气。宫夫人心有余悸地摸着肚子,心道,这幸亏穿的厚实。
“你们几人彻夜守着,一旦有事便来禀告。”
宣文帝本来畅如清风朗月的心情瞬间灰败的无法言表。
她揉着额角,内心一片混乱。若是宣文帝有个三长两短,慕沉泓又不在身边,如何是好?此时此刻,她才后悔起来,不该一时嫉恨发狂,失了冷静。
“是。”
独孤后被她惊了一跳,问道:“你这是?”
宫卿笑了:“我知道。”
“夫人没事吧?”
“云卉,快去请太医来。”
一个时辰之后,宫锦澜匆匆赶到行宫。
独孤后大吃了一惊,没想到他宣宫锦澜来,竟是为了这个。
众人散去,独孤后这才道:“薛林甫,皇上的情况究竟如何?”她内心一直防备着睿王母子,所以方才才刻意将宣文帝的病情说得轻描淡写,但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有数,那灯里暗藏的琉璃渣有多锋利尖锐她最是清楚,此刻唯一庆幸的是当时没有在琉璃渣上淬毒,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天寒地冻,想要速战速决不是那么容易。”
宣文帝兴致勃勃地带着独孤后,阿九,几位太妃和宫卿宫夫人等一行人等沿着行宫的长廊朝着山腰上行去,随后的有江王妃和睿王。还是不见慕灵庄,阿九心里有点奇怪,心道,她从江南回京是因为年岁已大,要在京中选一门亲事,怎么亲事没选好,人又回去了?而且,和亲之事已经过去了,没必要躲走江南。
宣文帝躺在哪儿,平静,释然,仿佛说出了这辈子的秘密,已经超脱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