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他又招摇地抛了几个媚眼，才回头一边给我调酒一边问：“阿卡呢？”

    他点点头，发动引擎，打转方向盘，车子顺利地汇入的夜晚的闪烁车流。

    我有时候晚上去咖啡馆，他亦耐心陪伴。

    语气似乎是莫大的恭维。

    他又轻声咳嗽起来，脸色愈发的黯淡下去，我真怕他在我面前昏过去。

    我对着她点点头，喉咙好像有火在烧。

    他微微蹙着眉头，苦涩无比的口气：“可是要我看着你这样……看着你这么受苦，我每次想起来，都……”

    他伸手过来拿杯子时，我看到他手背上数个细小针孔，一片青紫在白皙皮肤上显得有些怵目。

    过了半晌。

    我想了想，说：“两万？”

    我脑袋混混沌沌：“找我？”

    我们在家里其实也并无多大乐趣，我已经习惯了多年的独居生活，也不太爱说话，他有时候也有公事要处理，我们至多就静静坐在一起各忙各的事情，他唯一坚持不懈做的一件事情，是会走过来在灯下熄掉我手上的烟。

    又将杯子推给他。

    斐斐上来抱住我：“好了，大小姐，你要把我的店喝跨了。”

    她笑着说：“江小姐现在是要回去？”

    他第一个反应是抬手扶住了车门要下车。

    仿佛心有感应，他忽然抬头一望。

    劳家卓忽然问：“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再画设计？”

    他仍穿着昨天下午的那身衣服，灰色羊绒衫外套了一件深灰大衣，眼底泛红，脸色透着青白，整个人非常憔悴。

    拍摄工作进行到第三天，我趁着补妆的空隙，低声问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助理：“那个女孩子是谁？”

    劳家卓浑身都散发着雷霆震怒一般的寒意，手在微微颤抖，忽然朝着我踏了一步。

    《谈论》在清艺公演了一个星期，每场平均上座率大约有百分之六十，相对于如今戏剧大环境和演员名气来说，已算是不错的成绩。

    我的视线绕过他的肩膀后，看到男人阴狠寒冽的一束目光。

    我本来就是因为觉得累才提早走，所以对他说：“回家。”

    经过我身边时，我仔细看了看，那个女孩子非常年轻，仿佛是大学生的打扮，齐眉黑色刘海，长长的直发，穿白色毛衣粉色裙子，娇俏可人。

    有时候一个人的话语真是比淬毒的刀子还让人痛。

    我伸出手：“你脸色很糟，进房间里躺一下。”

    斐斐撩开我耳边的头发，低下头吻我的唇：“亲爱的，你还是清醒的时候比较美，清新得如同花园里沾着露水的百合。”

    原来我已在明处已供人打量三百回合尚不自知。

    我捧了杯子缩在角落的丝绒沙发上，很快就半醉。

    我慌忙堆起客气假笑：“不会。”

    这么措手不及的狭路相逢，我惊慌得好似做贼。

    我躲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又抽了两根烟，镜子里的人失魂落魄，好像个女鬼。

    张彼德车内放Suede，他手指随着旋律轻敲，侧过头看了看我：“你又同他吵架？”

    傍晚他醒过来，精神好了许多，提议要带我出去吃饭。

    他闻言，怔怔望了我几秒，然后松开了我的手，身子却骤然一晃。

    我一手按错键差点把几份文件全删了，要命，问天借胆我也不敢屈尊劳家卓先生做这种几千块钱一单的小账目，我替他泡了一杯维生素泡腾片，他坐着坐着，又倚靠在我身上睡了过去。

    我回国之后已经节制许多，几乎不去酒吧，偶尔想喝酒，去的基本都是lonely。

    我转眸又看了一下，心底咯噔一声惊跳，仿佛坚冰碎裂的一声刺痛的脆响。

    他吃得不多，但看得出情绪很好。

    扭开门回到家里，沙发上还留着他的衬衣，他的平板电脑搁在茶几上，还有他收拾干净的厨房。

    那一瞬间他历来泰然不动的神情，登时变化了颜色。

    我停止了这个话题：“好了。”

    我当时觉得荒唐，轻轻一笑带过。

    我实在不愿谈论这个话题：“我画不出了。”

    他点点头。

    两日之后我和一班同事正式进驻位于港龙的沙龙工作室。

    化妆师在我眼睑上方补眼影。

    周五的夜晚，我在厨房做色拉，听到他在屋里接电话，有些模糊的音调，简单几句应对，应该是他的妻子。

    劳家卓愣了一下，已经明白我意有所指。

    诚然我看得出他放荡表相下似乎是隐藏着极重心事，但我们彼此仍若无其事嬉戏笑闹，我们关系投缘如同兄弟姐妹。

    他说：“你当彼德是朋友，有难处愿意问他都不愿找我，可是，映映，你明知道我多么想好好照顾你……”

    是相熟的朋友开的一间。

    司机下来打开车门，我看到了端坐在后座的清俊男人。

    我心头恨意如一蓬蓬的血溅射，简直恨不得一刀杀了他。

    斐斐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惹得场内几个女客人纷纷回头看他。

    我提着包走出大楼，看到钱婧站在台阶前，她丝毫没有架子，主动同我打招呼：“江小姐，辛苦了。”

    他将酒端给我：“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Fredy说春款的新装风格华贵，跟我的气质其实不是最契合，但据说对方设计师钦点了我的名字，并且开出的酬劳数字足以令人心动。

    我翻个身继续睡。

    演出的最后一场，我提早离席，走出剧院外，张彼德对着我按喇叭。

    我站在他的身前，有些别扭地说：“我会还给他的。”

    原来竟是真的。

    似乎说的是假日，要他回家来。

    敲门声持续不断地响起。

    窗帘外的阳光已经透出微熹的光线，宿醉过后的剧烈头痛席卷而来。

    劳家卓穿了件的灰色羊绒毛衫，外套搁在座椅旁边，略微侧了头正在专心讲电话。

    张彼德忽然低声，带了略微恳求的语气：“你就当帮帮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吧，他这段时间身体情况一直反复，昨晚上背痛得站都站不起来。今早他撑着身体开会，年度财报发布，总资本充足率是11.34%，整个亚洲区的不良贷款率低至0.2%，每股盈利4.06美元——”

    他次日返回香港。

    张彼德想了想，回答我说：“以前我觉得你太不经世事，尤其看不惯他这么无法无天地宠着你，现在你长大了，我倒有点想念以前的你。”

    我一抬手将一杯液体系数倒进了喉中。

    劳家卓站在门前，寒着脸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走近。

    我问：“你不回香港去？”

    我一动不动地听着，忽然开口问他：“彼德，你有钱吗？”

    我犯着困懒懒地说：“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我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劳家卓站起来，握住了我的手腕。

    原来我经过那样的岁月，竟还会觉得灭顶一般的痛楚难当。

    我冷冷地说：“我消受不起如此深重恩宠。”

    原来她们不是开玩笑。

    他看我的眼神透出了一丝嫌恶：“你昨天晚上一夜在这做什么？”

    劳家卓听着听着眼底几乎要流出泪来。

    劳家卓醒过来，和我一起吃了早餐，我从他的包里翻出了他的药片，倒了水服侍他吃了。

    原来竟还会痛。

    他躺在沙发上，闭着眼靠进抱枕里再也说不出话。

    他跳下来替我拉开车门：“我过来开会，刚好在这附近，就过来看看你。”

    他有些冷然的口气：“用我的钱，让你觉得丢人？”

    他撑着扶手有些艰难地站起来，背部有明显的僵硬感。

    我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只是下一刻，钱婧已经坐入车内，伸手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我们像仇人一样对峙。

    其间苏见和梁丰年各来过一次，带了呈签文件过来请他批示。

    一会儿，斐斐绕回客厅，俯下身对我说：“映映，找你的。”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种感觉有多么的不真实。

    上帝，我昨夜到底醉到了什么程度。

    司机走回前座，然后发动了车子，载着那一对亲密的俊男俏女。

    我害怕地退了一步。

    我去搭地铁回家，连步伐都打着飘，整个人浑浑噩噩。

    隐约记得斐斐将我扛起来，他在店后有一间小房子。

    他很自然地接话：“为何不问家卓？”

    电光火石的一霎那，我顿时明白了。

    怪不得我有一次造型师给我梳刘海，麻花辫子在耳边盘成发髻，他们店里送衣服过来的女孩子笑着对我说：“江小姐这样，年轻许多，有点像劳太太。”

    我总是要对他心软，禁不住放低了声音说：“好好睡一会。”

    接下来的半天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拍摄的姿势僵硬，耳边一直嗡嗡作响，有好几次甚至撞到了挡光板。

    我顺势闭起了双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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