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
“江小姐若签好了所有文件,请通知我过来拿。”他将一张名片放在了桌面上:“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你能走吗?”他问,随即又自己摇头,伸手将我一把抱起。
“唐乐昌,求求你,”我哭得一塌糊涂,:“再在这屋子里多待一秒我就要死了,求求你,我要走……”
他的私人电话关机,另外一个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唐乐昌,”我精神恍惚,还记得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聘人查出了那些照片的出处,这个记者也太胆大,这样隐私的照片都敢刊,家卓起初看到新闻时甚为恼火,若是经我的手处理下来,我看她以后都没有必要再在本港传媒界待下去了,我已经将电话打到了新闻总署署长秘书处,他又改口说,算了。”
他已经目不斜视,径自走过我身旁。
这张照片我和家卓都很喜欢,所以我特地冲洗出来,连相框都是我一手设计,背面镌刻有我们的名字。
他拨开我的手,力气很大,拧得我手腕剧痛。
用力地将我的笑容扯碎,碎玻璃割破了我的手指,血珠沁了出来。
我听到他电话中尖锐的汽车喇叭声,然后是重物狠狠砸在方向盘上的声音。
“你有没有事?”
如果我能穿破机舱内壁抵达窗外触手可及的云端仙境,甚至不用往下落,就已必死无疑。
我的眼泪已经干涸,擦干了额头上的虚汗,对着她勉强微笑。
再见,劳家卓。
“好,我陪你过去你妈妈那边……”他问:“护照在哪里?”
他的口气打发一条狗没什么区别。
我觉得可能会死掉。
他声音是竭力也压抑不住的慌乱:“映映,是不是你?”
他抬手拂开我的手:“你先回家去。”
“劳家卓,不用再惺惺作态。”我声音像淬毒的刀子那般又薄又轻:“一切已如你所愿。”
桌上还摆着我们的合照,我们很少拍照,除了在婚礼上摄影师拍的,就是在大马那一次,那是我们离开的那一日,Gary的伙计替我们拍的,用了黑白色调,他穿一件亚麻格子衬衣,我微笑着站在他的身前,姿势并没有很亲密,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纯净幸福味道。
“谈什么?”我问。
他穿一身银灰西服,黑色衬衣系温莎结,依旧是那么的光彩照人,在经过采访区时,摄影镜头特写他的戒指,媒体一直追着他问结婚的事情。
“你还能说话,感谢老天……”他声音开始发抖:“你有没有怎么样?哪里流血了?”
这时身后的巨大玻璃窗外正有飞机起飞,低鸣的轰隆隆声音传来。
“好了,我知道,也不是你的责任,不过——”林宝荣话锋一转,语气带了严肃:“映映,你在机场不该说那句话。”
温度差是七十五度。
惠惠犹犹豫豫地:“你们感情不是一直都很好么,趁着劳家卓这一次上位,正是新闻出来的最好时机……”
“嗯,这一次我们领导很满意……”她又重复:“映映,对不起。”
这时楼下大门传来轰然巨响,然后有人朝楼上跑来,伴随着脚步声有人大声地叫:“江意映!”
我极力反对:“不要去医院!”
一小滩鲜血晕染开来,浸湿了我身下柔软的羊毛地毯。
已经是五月底,我仍冷得发抖,唐乐昌替我穿好外套,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搀着我站起。
这时电视屏幕上出现家卓。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低柔的,宛转的,仿若对着眷恋多年情人最深刻的告白,又仿佛对着陪伴一生爱侣最难舍的辞别,只是语调冰冷得沁骨:“劳家卓,我惟愿,这辈子,不曾见过你。”
“郑律师您好。”我拉开大门,将他引入。
我脱口:“忙到有空离婚?”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了,”我冷淡地说:“你不必来。”
他已经考虑到如此周全地步,我还有什么可说。
他忍着不耐烦,低声喝我:“映映,这里是公司,别任性!”
财经频道上昨天夜里的新闻正在滚动播出。
看来他是真的,不管我的死活了。
鲜血流出来,我舒服得忍不住轻轻呻|吟一声,原来真的是这样,痛到极致,只求解脱。
我摇摇头走开了。
我放软了声音:“我需要和你谈一谈。”
我一直都为此后悔,此时更是愧疚万分:“对不起,我实在气恼……”
我低声笑出来。
我再打电话给家卓。
他将我从头到尾检视了一遍,目光转而变成悲伤和不舍,他伸手按住我的肩膀大声地骂:“你疯了是吗,就为了一个男人,你疯了是吗!值得吗?值得吗?!”
我望着他脸色,苍白得有些惊人,事到如今我仍觉得心疼和担心,真是无可救药。
“你在机场?”他迟疑一声:“映映,你去机场做什么?”
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问:“你几时有空?”
他从公文包中掏出几分文件:“我受劳家卓先生的委托,来跟江小姐谈谈。”
唐乐昌捡起来递给我,我哆嗦得厉害,颤抖着手指试了好几次,才扯掉了电池。
我累得衣服未脱直接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你们总要好好过下去。”
郑律师公事公办地将一份份文件摆在我面前:“劳先生将现在你们居住的蓝韵花园C幢的1018和1020号过户到江小姐名下,另外,劳先生早在一年前已经在森海豪庭顶级中央观澜平台预定了一幢别墅,当时是以江小姐的名字购入,面积大约是四万英尺,劳先生已付全款,一年后可交付,劳先生已签署所有房产转让文件,江小姐在上面签一个名字即可,除此之外劳先生将他名下的一部分基金和股份将转到江小姐名下,总计约合两亿美元,在五年之内,江小姐只可收息,不可变卖脱手,五年之后江小姐若有投资兴趣,劳通银行负责聘请专门理财顾问替你打理,如果还有什么条件,请江小姐同我谈。”
“我是劳先生的律师,我姓郑,”他脑门依旧锃亮,笑容恭敬客气:“江小姐,我们上次见过。”
“映映……”他声音一直在抖,带了一丝哽咽:“你到底怎么样了,你要到哪里去?”
我接过他搁桌面的文件,一页一页地往下翻,在最后看到白纸黑字的一份——离婚协议书。
我只感到眼前一阵发黑。
“再说吧。”他在那端咳嗽起来,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代表劳通集团出席银江公司顺利上市的庆功宴会。
他说:“没有必要。”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次日中午。
我恢复沉默。
他买了机票,半个小时之后有一班飞往罗马的飞机。
然后加了一句:“律师和你谈,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售票人员疯子一般地瞪着他。
是啊,劳家卓从来不会输,他聪敏绝伦,手腕过人,他怎么会输。
他声音硬得斩钉截铁:“你在哪里?告诉我!”
“不、不用……”他摇摇头:“江小姐,请坐下,我有事。”
我握着手机对他细声说:“家卓,我要跟你说,照片不是我放出。”
回来好几天了,时差和恶劣的心情让我日夜颠倒混乱,我睡在沙发上中途醒来过一次,走回到房间又接着睡,不知道睡了多久又模糊醒来,朦朦胧胧倚靠在床头,墙上的电视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按开了。
苏见点点头,寒暄着将身边的几位男人引进电梯。
没想到是这样的难过,我难受得几乎已经没有力气支撑下去了,真的没有力气了。
登机的提示广播在候机大厅上空响起,唐乐昌拉着我站起来,我双腿瑟瑟发抖,完全站不起来,唐乐昌伸手扶我的胳膊将我整个架起,我们几乎是贴在一起走进了登机口,最后一瞬,身后突然传来相机的咔嚓声。
我手不稳,电话从掌心中滑落,跌在椅子上,又弹跳着掉在了光滑大理石地板上。
我一直拨劳家卓电话。
我听到那端传来凌乱匆忙的脚步声,他气喘得很急促,然后是汽车引擎的发动声。
我机械地按着手机,持续地打,不停地打。
不知为何,我竟对这份松懈深深着迷。
唐乐昌这时才回神过来,又怒又怕地说:“一直不接电话,幸好我过来……”
“连张彼德有一日出来都气得跳脚大骂他是暴君,” 林宝荣无奈笑了笑:“也就苏见他们跟了他多年敢说他一两句,其他人还不是战战兢兢低头做事。”
我不说话。
林宝荣温言款语,只是我渐渐听不见。
她问:“你跟老二怎么了?”
她没有接。
他喊:“听到没有!”
唐乐昌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说:“迪拜,我们需到迪拜中转。”
我看着她张张口,却没有说话,千头万绪,无从说起。
持续不断地响了很多很多次,唐乐昌拿起给我:“说一声吧。”
那一刻,我心底锥心刺骨的痛楚竟然有些减轻。
我疲乏不堪,只问结果:“惠惠,他们会否给你一份长期稳定合同?”
家卓的目光投射过来,神色有一瞬间的微微动容。
他锁着眉头:“映映,我这段时间很忙,你不要添乱。”
我眼前慢慢模糊起来,气力缓缓流失,我渐渐瘫倒在地上。
为首的正是家卓。
我从喉咙中浮出轻微的气息:“我很好。”
“映映,”唐乐昌抚住我的肩膀说:“我身上现款和银行卡都有,你在机上睡一觉,到了迪拜之后我陪你去看医生。”
林宝荣将我扶入她的车中,抽出纸巾递给我。
唐乐昌走进房间,我从意大利回来时的行李箱还搁在房间里,他翻出护照,钱包,一股脑儿丢进我平时上班时用来装设计图的帆布包,然后找出了一件大衣将我裹住。
“你不是要返回去读书吗,”我将头埋在膝盖上呜呜痛哭:“带我走好不好……”
他直视镜头,英俊瘦削的脸上尽是冷峻:“我想我个人佩戴饰物的习惯并不会影响劳通的投资决策和期货市场波动,请各位财经记者朋友问专业问题。”
我坐在角落的椅子里,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
我睁开眼,是林宝荣。
林宝荣说:“你也了解他,性子看起来温文尔雅,但是骨子里傲气得不得了,你无声无息消失几天,新闻出来他也找不到你,回来时又和那个男孩子一起……”
家卓避开我目光:“我现时没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