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过时隔一年，自己回想起来的一路来变化成长，竟也有些感慨。

    也许是我敏感，我发现只要谈到他妈妈，即使他隐藏得再好，我总是感到他身上淡淡的莫名郁悒。

    我也有些怔住：“唐乐昌，你是何家公子？”

    “你不是给过我一张卡了吗？”我一边问一边拿着卡研究，我手上这张版式异常漂亮，纯白色，边缘一道烫金，隐隐如水一般流动的光泽。

    有一瞬间，我觉得他看我眼神，如同一个陌生人。

    她转身招呼爷爷奶奶吃饭。

    等到我睡足倒回时差，母亲和西蒙尼同我去城中的餐馆吃饭，烛光花香映衬着窗外水波荡漾，母亲一边优雅地切牛排一边教训我：“大学刚毕业，不找事做就来度假？还真是大小姐做派。”

    “映映，”林宝荣对我说：“奶奶有意让你开始出席家族正式宴会场合，不可太随意。”

    我回头亲亲他脸颊：“嗯，没关系，你工作要紧。”

    我心里深深地为她高兴。

    四月是我生日季节，走在仕径大道上，春日暖风徐徐，忽然想起来那个在荷兰童话般的婚礼，竟恍如隔世。

    家骏不满抗议：“映映，别欺负我儿子——”

    我应声跑出去坐到他身边，他坐在沙发上看晚间财经新闻，我坐过去赖在他腿上，家卓摸着我的头发：“映映，我明天有一个重要客户约见，晚上尽量抽空回来陪你吃饭。”

    我对着镜子左右看看看。

    我偷偷将那张照片收了起来。

    “什么？”他没听明白。

    “很漂亮。”他挽住我手臂，然后在我旁边低声说。

    我去意大利之前绮璇生产，破腹诞下一个男孩，我和家卓去探望，宝贝非常非常可爱讨喜，刚出生不满一周他就会哈哈笑。

    家卓护着我：“大哥，等到命理大师测出名字不知何时，取个小名无伤大雅。”

    我走过房间，一步一步丈量，然后站在家卓刚刚站着的位置，按照他的目光，细心研究床上散落的照片，最后定格在了一张合照上。

    我在脑中兜了一转，如果他是劳氏交际圈中的后代，为何之前我从未见过他。

    我斜睨他一眼，露出含蓄的笑容。

    西蒙尼欣喜若狂地执住她手背印上一吻，在热情的掌声中，他将一枚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

    宴会过半，我借着上洗手间的空隙走出大厅透透气，露台晚风徐徐吹拂，我走过去，昏暗灯光之中，手臂忽然被人狠狠拉住。

    “没什么，”他手插在裤袋上不疾不徐地转过身，嘴角轻轻抿露出淡淡微笑：“你妈妈很漂亮。”

    夏天乘着微风来临时，我去了一趟威尼斯，本来我刚刚大学毕业，辞了金匠的助理工作正专心准备考室内设计师执照，接到西蒙尼电话时，这位带着浓重意大利南部口音的先生，我母亲交往已五年的男友，热情且坚持邀请我去意大利。

    我微笑着走过去，老太太笑着招手：“映映，过来。”

    “家里才要你赶这班飞机急着回来，今晚是小朋友的满月酒宴。”

    林宝荣道：“怎么了，还有哪里不满意？”

    母亲望望台下微笑的我，又看看西蒙尼，终于朝他伸出手，用中国式的含蓄，矜持优雅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我呐呐地答。

    “你等一下，我过去接你。”

    我从前门的花径绕过大屋直接走进屋后花园，站在长廊上望去，花园中早已没有了蔷薇花架，只剩下七里香长得郁郁葱葱，几乎覆满了整片草坪。

    “嗯。”我轻轻点头，既然他不愿说我不欲多问。

    佣人定期打扫房子，除去一些贵重家具被布帘覆盖着阻挡灰尘，整栋房子依然干净整齐，在二楼的走廊第三间，家卓打开了他卧室的门。

    家卓视线转回，修长的手指轻弹我额头：“我会努力的，大小姐。”

    家卓语气有些奇怪：“怎么跑到哪里去了。”

    家卓摸到茶几上的钱包，抽出一张LTB的银行卡递给我：“你先约同学去行街，喜欢什么就买。”

    她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神情却是高兴的。

    我想到这复杂局势，心里有点忐忑。

    我略略抚平裙子褶皱，走下车来，他迎上前，眼神微微一亮。

    伍伯引着我走进大厅，边走边说：“祖宅没留着什么佣人，有一个老妈子平日收拾花园今日放工回去了，映映您这要是——”

    很快我就明白了西蒙尼先生的用意，母亲翌日在艺术中心的一个演讲后，他捧着大束的花朵，在台上跪了下来。

    芸姨牵着小弟正好出来：“映映，你爸爸这段日子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江氏几乎所有的大笔资金都在劳通，劳通谁做主，对我们江家还是有很大关系的。”

    劳氏家族在本城几代尊享荣华，历来保持着传统的家门荣誉，筵席自然办得隆重端正，今夜本埠各式权贵名流纷纷盛装而来，又是一场香艳奢侈的交际盛会。

    我含笑点点头。

    我诚实地答：“爸爸，我不知道。”

    西蒙尼开车，陪着我们母女嘻嘻哈哈地出门。

    “啊……”我自己都惊讶，时间过得这么快。

    我拿起来，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女子站在游轮甲板上，阳光下搂着肩膀并着头面对着镜头微笑，亲密的样子，母亲年轻时交游广阔，这样的合照很多，这张并无出众之处。

    “是大姐置装眼光好。”我笑着答，其实心底暗暗羡慕她，一身简单的黑总能穿得异常好看。

    他走来我身边，房间里那种紧张古怪的气氛一刹那散去了，彷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一时犯傻问：“这谁的副卡？”

    我纳闷着走出客厅，看到他定定站在床边，脊背笔直，身体透着一丝僵硬。

    我缠着他：“嗯，这是代表你要一直努力赚钱给我花是吗——”

    唐乐昌神色比我更为惊异。

    也许年少失亲，会是心底永远的一道伤口。

    看屋的伍伯是认得我的，马上走上来打开雕花铁门：“映映小姐，怎么自己过来了？”

    化妆师也跟着笑，林宝荣对她说：“再刷一点点阴影。”

    我看着眼前满庭静寂，想起昔日那些衣香鬓影，言笑宴宴，白纱裙紫缎带，丝丝惆怅涌来。

    他骤然惊醒抬起头，目光之中情绪莫测，如同阴沉天空翻涌变幻的层层叠叠云卷。

    我翻到背面，照片上有一行简单小子，蓝丹和馨馨，86年维港。

    自然有认得的世伯：“是江老的那个长孙女？出落成大美人了——”

    我点点头。

    “大姐，怎么是你？”我有些惊讶。

    西蒙尼听不懂中文，却一直笑吟吟地专心听我们说话，他两鬓已有些发白，是一个风度很好的男子，看得出对母亲非常宠爱。

    家卓温和嗓音：“我回书房看一会文件。”

    家卓挽着我走进酒店，不少人的眼光纷纷投来，不断有人同他寒暄，然后客气望我一眼，那眼神我很熟悉，无非是暗暗评估今晚出现在二少爷身旁的女伴身世来历。

    她眼波荡漾瞪我一眼：“世道流转，轮到细女教训老妈。”

    经过走廊时，我看到一道房门紧锁。

    我眼眶湿湿，我的母亲，在世界各地流转半世的母亲，终于还是决定安定下来。

    “哦……”我轻轻拖长一个尾音。

    待到问候了祖父母，长辈入座，我陪着爸爸和芸姨坐在一旁，一会，在一旁伺候着劳家老太太的郭叔过来唤我：“映映小姐，老太太让你过去坐。”

    “怎么了？”我疑惑。

    爸爸对我说：“映映，你也该留点心眼，我们江家现在同老二也算是同气连枝，你也不小了，切身事，不要太单纯。”

    好在芸姨也只是笑笑：“你也还小，你爸爸太为难你。”

    粉粉|嫩嫩的真是看得人满心柔软，我小心地亲亲他，对着他唤：“劳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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