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没说完,人已经跳下沙发奔到茶几旁取过电话,迅速地开始拨打号码,只是手指又僵硬又颤抖,几乎将线路扯断。
蓁宁脸色完全变了:“这么说,你在现场?”
雷声终于在乌云之上翻滚,空气柱被烧得白热发光,巨大的雷鸣声在遥远的天际闷声炸响。
风容将她抱上飞机,保镖赶忙过来接。
杜柏钦瞒无可瞒:“你三哥过身了。”
风容只带了一名司机前来,他将蓁宁放入后座,随即上车,轿车缓缓驶出了泛鹿庄园。
风容抚摸她的脸颊:“大哥下车了,你们从这里转道去机场,只需要二十分钟。”
道路的尽头,乌云密布的空中,一道一道的火蛇擦亮了天际。
杜柏钦蛊惑一般的低沉磁性的嗓音:“蓁宁,开枪。”
风容哽咽:“我来接他——回家。”
蓁宁发抖着问:“他怎么死的?”
蓁宁眼前一黑,电话从手中掉了下来,杜柏钦扶着沙发一只手抱住了她。
房间倏然寂静了。
枪口依然定定地顶在他的心脏处。
这一切太反常了。
杜柏钦低着头不敢看她。
蓁宁瞬间明显发愣:“我三哥?”
直升机盘旋着上升,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司三领着一干侍卫医生,心急如焚地一直守在门外。
杜柏钦无言以对:“蓁宁……”
杜柏钦人摇晃了一下,却无话可辩解。
身后的一整座城市,在这一刻都毁灭了。
此处四野空旷,峡谷尽头有一个水库,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
侍卫跪下来扶住了他。
他匆忙之间放开了一直撑着墙壁的手抱住她,只是手臂完全使不上力气,摇晃着抱着她跪倒在了地毯上。
蓁宁看到,他右脑的一侧,有一小片圆形的头发被灼烧得焦黑,她用手指抚摸他的黑发,他的头皮下还有一片凝固的血迹。
她爱的男人。
蓁宁低声道:“殿下,好一招借刀杀人。”
杜柏钦眼前开始有重叠的光影。
风容在车上对蓁宁说:“宝贝,大哥需先走,你不适合搭乘直升飞机,方秘书陪你搭班机回国,机票已经办妥,车子送你们去机场。”
彩姐将衣服披在了蓁宁身上,将衣角仔细地压好,却忍不住又红了眼眶,赶忙飞快地抬手,用手背抹掉了眼泪。
杜柏钦仓促地回了一句:“事情太突然——”
这里已经是康铎的近郊。
这时彩姐从屋子里匆匆忙忙奔出,手上拿了件蓁宁的外套:“束小姐,外头雾气大……”
风家亦不是普通的家庭,风容纵然沉痛,但仍正式告知了她:“蓁宁,你三哥过世了。”
谢梓一行人刚一走,他又咳出了血。
车子又开了近半个小时,停在了一片半山腰的山谷之中的空地上。
风容抱着她下楼,出门前平静地对司三说:“我不见杜柏钦了,蓁宁暂时先随我回去,烦请司先生转告一声。”
司机躬身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风容不允:“你回去坐着。”
蓁宁浑身终于开始冰冷僵硬。
蓁宁厉声追问:“谁?”
意识开始渐渐散失,最后的一丝清明之中,只记得身上的香气,最后,在他的怀中消失了。
杜柏钦急急地喊了一句:“蓁宁……”
直升飞机迅速发动,螺旋桨发出的巨大气流和轰鸣声,掩盖住了她剧烈的哭泣声。
司三也是熬得双眼布满红丝,杜柏钦仍在房中昏睡,自昨天在书房昏迷,他在晚上途中醒来过一次,先问了蓁宁的情况,他本来还不顾医生的劝阻想要上楼陪一下她,偏偏谢梓等人已经在外面等侯了大半天。
由于时间紧迫,风容拍了拍车前的方秘书,然后推开车门下车。
蓁宁他闻到他身上淡淡雪茄的粗粝爽冽的气息,因为他病中不吸烟,这熟悉的香气已经消弭了许久,这一刻突然袭来,分不清是记忆还是真实,烟草的香气混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是刻入了骨血中的缠绵温度。
蓁宁追问:“发生什么事?”
杜柏钦动了动身体,欲站起来拉住她,谁知一时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只好低声哀求:“你先……”
蓁宁的声音低微如幽灵:“你为什么要来?”
他们之间的一切,到最后,终于摧毁得不剩一丝粉末。
他们把他的脸擦洗得很干净。
蓁宁拉开舱门,山谷弥漫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对危险的灵敏嗅觉令她顿时打了个寒颤。
杜柏钦喘了口气,身子打晃了一下,却很快闭着眼站定了。
天地之间都凝固了在了这片黑暗之中。
等到见着了她大哥,她抬起头,眼中的泪水又流出来。
天边的火蛇依然在乌云之间流窜。
蓁宁炙热的泪水滚落:“你为什么要来?”
风容终于反应过来想要转圜:“蓁蓁,你先听我说,杜柏钦是不是在你旁边,让他跟我说——”
蓁宁几乎是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风泽?什么?”
蓁宁心头升起不详的预感,她对事情变化的敏锐程度并未随着安逸生活而降低,相反,处在身体的特殊时期更使得她分外的敏感多疑,蓁宁缓慢地控制着呼吸的节奏,将身体调整到了舒缓的姿势,沉下的声音非常平和:“怎么了?”
电话很快接通,她喊了一声:“大哥——”
只能带她一起走。
蓁宁比他走得更快。
事到如今她反而非常的镇定,拉着他的手低低地唤了一句:“三哥……”
风容叮嘱:“好好照顾自己,你二哥在机场等着你,我保证你一下飞机就看到他,好不好?”
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杜柏钦身后的一排保镖,咔擦一声举枪齐齐对准了他们。
书房从来是泛鹿庄园的重地,历来由侍卫层层把守,隔音效果极好,没有杜柏钦的命令,一般没人敢贸然进去。
蓁宁浑身发软,哭得不能自已。
蓁宁手握成拳,站得摇摇晃晃,浑身都在颤抖,泪仍然流簌簌地流:“你杀了他!”
蓁宁看他的神色,蓦地挥开了他的手:“这怎么可能!”
蓁宁轻声慢语,仿佛梦中遇见他一般:“你为什么要来?”
杜柏钦抱紧了她,感觉到她腹中的隆起,那是他们的血肉。
杜柏钦病中完全没有力气支撑蓁宁日渐沉坠的身子,侍卫进来帮忙把蓁宁抱起来。
蓁宁拼了命地吸气,喉咙发紧得几乎要透不过气来:“他跟你在一起是不是,让跟我说话,你让三哥跟我说话!”
蓁宁一直安安静静地缩在大哥的怀中,眼眸空洞,仿佛什么也看不见。
风容扶住她,迟疑着说:“蓁蓁……”
看着那辆车消失了许久,他终究无言地垂下眼眸,返身折回了屋中。
蓁宁对着电话那端问:“他在哪儿?”
蓁宁抽泣得太厉害,突然喉咙猛地抽搐,一个闭气身体发软,人瞬间晕了过去。
杜柏钦跪在地上,咬着牙冷厉地命令:“放他们走。”
远处的侍卫倏地跪了一地,有惊惧而惨烈的呼声:“殿下!”
杜柏钦苦笑起来。
蓁宁在房间里,被一名医生和三位护士紧紧守护着,实际上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已经一动不动地坐了近十几个小时。
胸口却慢慢开始感觉不到痛,而是无穷无尽的虚空。
他虚弱地倚在侍卫的手臂,深灰色的大衣,胸口侵染出艳丽的红。
杜柏钦终于说实话:“狙击手击中了他的脑部。”
蓁宁垂着手,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血腥的气味开始慢慢弥漫。
杜柏钦眸色抑郁,一时没有说话。
天地再不见一丝星火。
语气又快又急。
却是再没有办法下床了。
蓁宁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好似一个人形玩偶。
仿佛整个心脏,都被完完整整地掏空了。
他抬起头,只看到了模糊的影子。
风容握了握她的手,转头退了出去。
杜柏钦心头惊跳:“蓁宁!”
杜柏钦扶了侍卫的手缓缓站了起来,在夜风中长身玉立的身体,更显瘦削高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