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群男女立刻转过头来：“真的吗，可否请教一二？”

    杜柏钦穿了件月牙白衬衣，坐着的身姿也是一贯笔直挺拔，只是神色有些晦暗，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盘中的食物。

    有一日几个背包客在店铺外面的桌子上讨论事情，隐约谈起的是墨撒兰的自助游路线，几个年轻男女为了某个景点争论不休。

    随行秘书立刻递上了水杯。

    他这份文档自他接到的那一日起，在他出院回家修养的那一段时间，反复翻阅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后来将它锁进抽屉，已经近一个多月没有看。

    风泽说：“店里如果忙不过来，就多雇一个人好了。”

    店里的女孩拄着下巴听了一会，见他们实在吵得热闹，多嘴说了一句：“我们老板算是半个墨撒兰人喔。”

    她的绝情冰冷，她的满嘴谎话，她对他说过那些话，她心底到底有没有一丝悔意？

    蓁宁在春节那段时间大病了一场，从寒冷的冬天一直到春天回暖，再也没有好。

    两个月前詹姆斯已经从他这里正式卸任，回到军情局执行另外的任务。

    车队驶离将宅，杜柏钦抬手捏了捏鼻梁，他在陆军总医院住院的那一段时间，因为政务繁忙有时不得不暂时停了治疗处理公务的时候，最烦身旁人反复地叮咛他的身体，但是由她说出来，他从心里却无法拒绝。

    那群年轻孩子哦了一声，转过身去继续高谈阔论。

    田田答应了一声走进了店内。

    她守着店铺，游客来来往往，有时候也会有大胆的男孩子给她送花，浓紫色的睡莲包裹在粉色绢纸中，年轻英气的脸上有讨好的神情。

    杜柏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从第一项的调查开始，从八八年的那个午后的每个细节和人物开始，到国家绝密档案室的每份笔录口供，到当年事后失踪的高级陆战军官重新出现，再到仓库诱敌出现的那场交战，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直到最后，关于束蓁宁，只有薄薄的三页纸张。

    她真实的身份竟然是风家最小的女儿。

    将茉雅笑着答：“任职礼物。”

    至于束蓁宁，已经是过去式了。

    风泽说：“妈妈让你多回家吃饭。”

    风泽回报了一个微笑：“小安，蓁宁今天没来？”

    她在现场留下了一张模糊的照片，穿着迷彩裤子，灰色的外套，提一支轻型机枪，纤细的身体透着某种迅捷狠烈戾气。

    那一天她回家吃饭，母亲对她说：“如果你跟三儿有感情，妈妈不反对。”

    他已经决定和茉雅结婚，专注他热爱的事业，人生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

    母亲也不勉强：“也不远，开车回来要注意安全就好。”

    她不想让父亲的在天之灵失望。

    杜柏钦转过头，略微颔首：“好。”

    小安递给她一杯热茶：“下午我来顾店吧。”

    正在发呆的蓁宁骤然被推出来，脸上煞白煞白的。

    司机将车子驶抵将家宅邸。

    杜柏钦于上周正式就任国防大臣，成为独自自治以来执掌墨国军方的最为年轻的第一人，在国会大厦的就职典礼刚刚结束，他即刻接替了卸任的潘雷格勋爵的工作，按计划率军考察南部雷岛的防御部署，直到今天刚刚回到了首都。

    蓁宁答：“那我明天就回去。”

    她始终很难走的出往事，常常独自在深夜告解，然后安静地崩溃，伴随着自己的哭泣声睡着。

    风家对外的事务联系，她并不再知晓。

    他仍住肯辛顿的花园公寓。

    蓁宁点点头。

    将茉雅温柔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礼服已经做好，让设计师给你送过去，你试试看看？”

    车子在楼下停稳时，司三已经侯在廊下，佣人接了他的外套，他上楼洗了澡，身体倦意隐隐，精神却很清醒，于是坐在书房看了几份公文。

    风泽刚好走进来，神色有些黯然失望，却还是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我知道了。”

    蓁宁人很安静：“没事了。”

    纵使别人不明，他跟随他一路走来最清楚分明不过他承受的压力和固执的坚持，因此他也更明白，放弃——对于他来说是多么痛苦艰难的决定。

    这一家香薰店铺在四方街道已经经营多年，她基本也就管管账目，日常的活计都是小安在打理，她一周还有两天时间，在集团总部掌香司的实验室配香，她将斩金精油成分解析，试图调配出可以有同等替代功效的精油，这项实验进行了一段时间，目前已经开始在集团内部实验，效果还不错。

    她抬头看窗外，庭院里树荫浓郁。

    风泽不放心，经常来看她，她每次都催促他赶快走。

    女孩子笑着答：“来了，在里面算账呢，月尾了。”

    杜柏钦暂停会议，独自思索良久，去了父亲的墓前，然后给母亲拨了一个电话。

    杜柏钦看窗外，有些心不在焉。

    风泽看了看她的脸色：“身体没有事吧，还有没不舒服？”

    那么平策的失踪，跟风家有着非常大的关系。

    只是自从平策失踪之后，那摩家族已经退出了墨国的历史舞台，风家应该有着严密的反侦察系统，以至于詹姆斯这么长的工作进展都未能抵达核心。

    近一个月来墨撒兰的申签人数增长了百分之十，甚至大大超过了战前的和平时期的人数。

    无论如何，她给过他最好的日子。

    一天之后的会议室里的律师和幕僚听了他最后的决定，默默收拾桌面上的文件离去。

    小安正从里面出来，敏感地感觉到气氛不对，马上机灵地说：“田田，麻烦看一下店里茶花香需要补一瓶。”

    风泽起身离去。

    蓁宁点点头。

    虽然不敢妄自揣测，但也隐约地了解他为何放手，詹姆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一句：“这样也好。”

    十五年的有效诉讼期即将过去，杜柏钦若现在放弃，那就基本等于永远放弃了。

    杜柏钦眉心紧了紧，他本不欲这般张扬。

    蓁宁盘着腿坐在店前的木椅子上，春天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她想了一想，的确是有一阵子没有回家了，上一次回去，还是因为师傅领着她，出席大哥接任风家家主之位的仪式。

    她在长水路有一套小公寓，当时还是爸爸送给她的，为了她可以方便休息。

    都被他们亲手结束了。

    她坐在阳光下，觉得浑身发冷。

    如果不是她的性格那么好，他们也不会走到一起。

    将茉雅亲了亲身侧男人的唇，然后从手袋中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他：“给你。”

    门上风铃叮叮地发出清脆声响。

    风泽坐到她身边，替她收拾桌面的账目。

    杜柏钦答：“不用，给秘书部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