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长歌惊喜地道：“娘娘你想起来啦？采薇刚才去御药房拣药去了，待会儿就回来。”

    旁边站着的余德海不由想，这俩宫女倒是好福气。有个主子肯替她们着想，把皇帝的怒气给岔开了。

    醒来时，季泠扶着额头想，这什么跟什么啊，她怎么那么多梦呢？还一重套一重的，搅得她脑子乱糟糟的。

    余德海赶紧连滚带爬地出去了，然后对着自己干儿子同春道：“看明白没有？”

    “怎么，皇后说的话都不管用了？”楚寔冷冷地反问。

    “怎么了？”楚寔伸出手指去捏季泠的下巴。

    可即便是这么小的动静儿, 也惊动了身边的楚寔, 他缓缓睁开眼睛, 眼里还有惺忪睡意, 嗓子带着没睡醒的黯哑，“怎么了？”

    又是一年盛夏, 季泠睡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侧头便看到了楚寔的睡颜, 她惊恐地往后退了退, 却发现手脚软弱无力。她所以为的退了一大步, 其实不过就是仰了仰头。

    季泠这才回过神来，可一回过神就又开始紧张、脸红，她钻到被子下，“啊，我要睡了，我头还有点儿晕。”

    “儿子愿意，不过……”同春道：“可皇后如今住在乾元殿，什么时候会搬回昭阳宫呢？”

    是因为他们分别了很多很多年的关系吗？

    季泠的肩本就僵硬得不得了, 听得一声“皇上”之后, 却也不知哪里挤出来的力气，一下就推开了楚寔。她戒备得好似杀父仇人一般地看着楚寔。

    楚寔拿了扇子替季泠扇起来，“还热么？”

    余德海，“总有不长眼的会跑出来出头的，且等着吧。”自古就没有皇后常住皇帝宫中的道理。

    采薇在旁边点头道：“嗯，我瞧着皇上刚才出去时候脸色可吓人了，余公公跟在后面都在打哆嗦。”

    楚寔冷冷地道：“不是看看，而是必须，否则皇后若有个三长两短，朕定拿你问罪。”

    季泠像只小兔子一样戒备地看着楚寔, 明显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的情形。

    “我叫周宜徇来。”楚寔立即道。

    一只手伸到了她的头上，季泠感觉有手指在她昏沉沉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压了起来，让她舒服地喟叹一声，侧过身朝着楚寔睁开了眼睛。

    对季泠的话，长歌两人再不敢迟疑，躬身退着出去了。

    她不敢置信地摸摸自己的脸，又回头去看楚寔，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区别。

    楚寔挑挑眉毛。

    周宜徇这才走上前开始给靠在床头的季泠诊脉。

    季泠的眼前立即浮现出了苏夫人那张严厉的脸，吓得一个哆嗦。以前她只是楚府大少夫人的时候，没有孩子已经让苏夫人视如眼中钉了，现在贵为皇后，没有孩子，那简直不敢想。

    “表哥，这一次我睡了多久啊？”季泠看着自己无力的四肢。

    楚寔的整张脸都黑了，翻身起床，叫人打帘子，然后再没搭理过季泠。

    “我是想你自己脑子都摔坏了，却还先顾着我又没有处置昀哥儿，心可真够宽的。”楚寔道。

    “殿内放了四个冰盆还热？”楚寔说话时，余德海赶紧送把扇子上去。他这总管太监，若是没有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能耐，还真坐不稳。

    周宜徇赶紧叩头称是。

    季泠抬眼看向他，有些愣愣地看着楚寔，他依旧俊美儒雅，尽管刚才皇帝气势那么威严，可在他看着她的时候，好似还是当年的表哥。眼尾的细纹，丝毫无损他的清隽轩朗，反而像是岁月优待他而为他添上的一笔成熟的风采。

    楚寔默默季泠的脑袋，“你才刚醒，正是需要补身子的时候，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么？”

    “周太医有心了。”季泠朝楚寔有些娇俏地道：“我真想说一天要喝那么多药都恶心了呢。”

    季泠摇摇头，“味道都很好，不比王婆婆的差。”

    “奴婢该死，没有尽心伺候皇后娘娘。”长歌和采薇齐声道。

    坐在床头绣墩上的楚寔回头指责地看着季泠，“不是说好依旧叫朕表哥的么？”

    季泠笑道：“是有点儿吓人，虽然平日表哥不怎么发脾气，可大家还是都怕他。”

    季泠赶紧用手压住要起身的楚寔的衣角，“不用，不用，应该是困得犯晕。”

    季泠松了口气，听说只是不许进宫三年，也就不再替那摔了她的昀哥儿担心了。

    苏太后走了进来，季泠抬头望着她，她好似老了些，头发丝里也有了银色反光，她挣扎想起身给苏太后行礼，却被她抬手阻止了，“这才刚刚好，就别多礼了，赶紧养好身子才是真的。这回可没把我跟大郎吓死，睡了大半个月才醒。你再不醒，这宫里的太医就要被大郎给杀光了。”

    季泠完全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当上皇后的了，所以根据小时候跟着老太太时听来的那些宫中八卦想，难不成是后宫争宠的结果？

    长歌和采薇顿时心里一惊，想着她俩居然怕得没上去给皇后布菜，然后双双“咚”地一声就跪了下去。

    “就是很匪夷所思的那个。梦中我一直戴着一串红珊瑚手串，结果现实里我也有一串。”

    楚寔逗她道：“你脸红什么？”

    “昀哥儿把你给绊了一跤。”楚寔道。

    长歌和采薇在季泠说到“不怎么发脾气”的时候互看了一眼，只笑着点头，表示皇后娘娘说的都对。

    楚寔却笑道：“你在怕什么呢？”他将季泠拦腰抱起，抱到了前面厅内的矮榻上。

    季泠却失神地没有听见，她忽然想起来，以前就是大夏天她也是穿得严严实实的，别说屋子里搁冰盆了，就是扇扇子都是不行的。稍微凉一点儿就觉得刺骨寒。

    楚寔蹙眉道：“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如今嫌我老，该不会是……”

    她的美像一场雾雨扑面而来，将你的所有感官都笼罩期间，让你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眼，再多看一眼。想将她的美尽收眼底，可你越是多看，就越觉得看不够，还有许许多多的美掩藏在云山雾罩之后，惹得你痴痴迷迷。

    季泠诧异地看着楚寔，“表哥，你不用去前朝吗？”

    “有话对我说？”楚寔见季泠久久不吃饭，干脆夹了块羊肉递到她嘴边。

    季泠练了会儿走路，小太监同春进来禀报道：“皇上，皇后，太后娘娘听说皇后娘娘醒了，特地过来看看。”

    楚寔给季泠夹了一筷子菜，“怎么只吃饭不吃菜？”

    长歌和采薇出去后，季泠才看着楚寔道：“表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啊？”

    季泠在楚寔灼人的视线下，嗫嚅着吐出了“表哥”两个字。

    吓得季泠一个激灵，回头看声响是哪儿发出来的才见长歌和采薇都跪在地上，额头已经低到了地板上。

    “快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下。”季泠完全不适应这种“奴婢、该死”的话，也完全没有皇后的自觉。

    一想起这个，季泠立即就想起了她和楚寔分开的原因，想起了她为何离开峨眉的庄子，想起了韩令。

    楚寔已经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 柔声道：“头还疼吗？”

    殿内，伺候的人都下去了，便只剩下楚寔和季泠两人。

    季泠忽然抬起手摸了摸楚寔的下巴，“表哥，你怎么没蓄须呢？”

    可其实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呢？她的一生，一多半的时间都在沉睡，就像在岁月的流逝里作了弊似的，别人都在老去，她的年龄却好似被冻住了，冻在了她盛放得最美的时光里。

    “奴婢长歌，还是娘娘赐的名儿呢。”瓜子脸宫女道。

    季泠讪讪笑笑，回头看向长歌和采薇道：“你们下去吧。”

    周宜徇哪里敢打包票，只能道：“臣自当尽力而为，娘娘的伤势需要连日扎针，再看看情况，能否活血化瘀。”

    待楚寔前朝去处理国事后，长歌抚着胸口道：“这宫里也就娘娘惹了皇上后还能全身而退。”

    陈文雄低着头道：“是。院正说皇后夜眠多梦，所以制了这一组安眠香，省得皇后娘娘总是喝苦药。”

    季泠喃喃地道：“表哥，难道你不信？”

    “不会啊，表哥若是老了，我肯定也老了。”季泠道。

    季泠敲了敲自己的脑子，除了觉得疼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感受。

    季泠没回答。

    陈文雄这才如梦初醒，吓得汗流浃背，赶紧跪在了地上。

    “他是年幼不懂事儿，我总不能拿他是问，所以禁了他三年不许进宫，省得又莽撞地伤着你。”楚寔道。

    这天下只怕再找不出一位能与她比肩的美人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唯有她才担得起这样的盛名来。

    用过饭，太医院那边来了个小太医，是周宜徇的徒弟，来给季泠送配好的香。

    殿内静得厉害，除了偶尔有碗筷相碰的声音发出，真算得上是静悄悄了。

    说起这事儿，季泠倒想起来了，“皇上，那怎么不见昀哥儿进宫来玩儿啊？”

    季泠不得不开口道：“皇上……”

    同春要是不明白，也就成不了余德海的干儿子，赶紧道：“亁爹，儿子看明白了。”

    可同一时间，她又疑惑得厉害，那似乎是她的记忆，可又像是她做的一场梦，梦里梦外不是没有差别的。至少她不怕冷的呀，苏太后待她也很亲切，季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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