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nbsp;北原的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南天王不是昨日半夜已经落网了么？但旋即他就明白过来了，再次低下头应道：“是。”

    此刻的苗冠玉显然有些失态，楚寔恭敬地道：“先皇驾崩，太后哀痛之心人皆知之，还请太后保重凤体。”

    北原应声下去安排去了，走出院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心里明白，若是能找到的话，这些年他和南安就不会在峨眉无功而返。但楚寔显然心里还抱着期望，期望那个人还活着。

    不是成康不好，也不是季泠太好，说穿了不过就是人生三味，还得自己品尝。

    北原和南安忐忑地站在楚寔面前，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两个月了。两个月能做很多事情，却被浪费在了山里。

    一大早进去的, 直到夜幕降临，楚寔才从季泠的屋子里走出去。

    楚寔被先帝遗诏任命为顾命大臣，只能启程回京。说起来，他也已经许多年没回过京城了。

    他虽然自成臣，可苗冠玉却有种错觉，好似他才是她的皇帝，她还得仰望着看他。

    在楚府，季乐那时候最大的乐子就是看成康出丑。

    对他们而言，利益最大化自然是拥戴楚寔成事儿，那他们就是开国功臣。当然如果熟知历史的也该知道，开国功臣的下场比顾命大臣也好不了多少，但至少名声好听啊。

    他上一世是什么下场，他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先皇信任我，命我为顾命大臣，我不能辞，不过……”楚寔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过诸位跟随我南征北战多年，身上全是刀伤、枪伤，我也绝不会让大家受委屈。”

    “部堂。”北原想说话。

    只要想到这里苗冠玉就恨得彻骨，彻夜难寐。

    钟琪低声道：“就算楚太傅忠心耿耿，可他下面那些人只怕也不肯安稳。”

    成康冷冷地看着季乐，季乐则笑着上前道：“县主这是何必呢，叫人见了多丢份儿。”

    成康哭道：“为什么不可以？难道除了天下大业，你的心就那么小？小到再装一个我也不可以？这有什么冲突吗？你想做的一切我都会帮你，支持你。”

    “部堂。”北原终于鼓起了勇气，想上前劝一句，可袖子却被南安拉了拉，这是让他不要说。

    要么就彻底成为龟孙子，装疯卖傻来降低朝廷的疑心，要么就……

    “你既然娶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们还是夫妻吗？”成康有些崩溃地歇斯底里，长久的寂寞让她已经顾不得在人前的丢丑了。

    皇太后苗冠玉抱着小皇子接见了刚刚回京的顾命大臣，同时加封太子太傅，进柱国，中极殿大学士的楚寔。

    一道遗诏，似乎轻轻松松就夺走了楚寔手里的兵权，让他再没有借口滞留在外。如今天下逆贼也基本已经被楚寔清扫干净，留下的不过一些残灰余孽，已是疥癣之疾，不足挂齿。即便是义山王还没被捉住，可也成不了气候了。正好应了那么花，飞鸟尽，良弓藏。

    楚府中，成康县主站在楚寔的院子外，冷笑地看着南安，“怎么，我这个大夫人连他的院子都进不去？”

    楚寔回头看了眼跟着的北原等人，众人就自觉地散开了。

    苗冠玉也有很多年都没见着楚寔了，此刻难免两眼泪汪汪。她想起从前，从前的日子多好啊。她嫁给楚寔做续弦，他屋里除了以前的繁缨，其余一个人都没有。听说还有个珊娘，可惜没有福气，死得早。

    现在么，风水可真就是轮流转了。楚宿回了京，居然和她圆了房。季乐自己也争气，很快就生下了现在的儿子。

    成康没在季乐面前丢脸，转身走了。她瞧不上这样的人。成日里踩东踩西，非要看见你受苦遭难不如她，她才心理平衡。

    钟琪赶紧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担心娘娘。”

    楚寔对苗冠玉恭敬地行了礼，“恭请太后圣安。”

    周公旦的故事那只能是故事。

    只要稍微读过书的人，都知道这句话。而对历史稍微有点儿研究的人也都知道，自古以来，但凡被任命为顾命大臣的官员，有好下场的真不多。

    想当初她那一胎落的时候，楚宿听到消息，再不喜欢她可也回来了呀，还为了她留在了府里许久。

    成康，那个火一样的女子，却将代替她陪伴他一生，被他温柔相待，被他细心呵护？

    恰此时，一个传信兵跑了进来，喘着粗气儿道：“部堂，部堂，皇上驾崩了。”

    尽管孩子生下来之后，楚宿就又让她过上了寡妇一样的日子，可那又怎样呢？她有了儿子，有了今后最大的依仗，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而她的婆母章夫人也总算在苏夫人面前出了口气。毕竟她那位大伯位高权重，威名赫赫又如何？到现在还一个孩子都没有呢。

    尽管楚寔已经三十好几，可脸上依旧没有蓄须，儒雅清隽，俊颜是刀雕斧刻鬼斧神工的杰作，被岁月磨砺得越发带上了玉样光泽，叫人见他之后只觉得连日月都清朗了。

    “这有什么，他们身上的煞气吓得鬼都不敢出来。”老叫花懒懒地躺在地上道。

    成康呆呆地望着楚寔，“这么多年，你的心，就那么狠吗？”她是输了，是她的好胜心毁了她一辈子。她曾那么自信自己能得到楚寔，得到他的心，所以在楚寔向她坦诚娶她只是为了得到她爹的支持后，她也只是很自信地笑了笑说，“我很高兴你的坦诚，所以我决定嫁给你。”

    檀道济是南北朝刘宋开国皇帝刘裕任命的顾命大臣。和楚寔一样，曾经立下过赫赫功勋，威名甚重，刘裕一死，朝廷上的人对他就多有猜忌，并指指点点地说“安知非司马仲达也”。

    不过也怪不得刘开道等人，他们如今跟着楚寔，做着大将军，早已习惯了一呼百应，若是楚寔交回兵权。他们这些人也都得跟着夹着尾巴做人，被朝堂上那些屁都不懂的昏庸文官压得屁都不敢放。

    楚寔没说话，他比刘开道他们敞亮得多，状元郎自然是饱读诗书的，过去那些人是些什么下场，他通通都知道。

    瞧瞧，这已经是口不择言了。

    “县主见谅，太傅在休息，待太傅一醒，我立即回报。”南安恭敬地道。

    楚寔的确感谢定西侯父女，没有他们，他虽然曾经也剿灭了义教，可却用了整整二十年。万事本就是开头难，没有开个好头，后面做起事来就会事倍功半。而定西侯就是那个好头。

    “大郎。”成康叫住刚从外面回来的楚寔，从柱子后面走到他面前，让他无从避开。

    苗冠玉闭上眼睛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找人仔细盯着楚府，有任何异动都要回报。若是楚太傅没有异心，能为我所用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那么……”后面的话，苗冠玉没有说出来，可语气已经很凌厉。

    她的日子过得快活极了，夫君温柔俊美，位高权重，她去哪里都是前呼后拥，气派斐然。

    身后成康的痛苦，楚寔身上也有。

    可人呐，命呐。阎王爷要收命的时候，管你是县主的儿子还是公主的儿子，都是一视同仁。

    可也没人敢劝楚寔，连孙阳山孙先生都因为说错了话而自请离开了。那还是楚寔看在他多年辅佐的份上，才让他全身而退的。

    楚寔退下后，帐子后走出一个面白无须的青年男子，容貌俊美，唇红齿白，仔细看的话，却有三分相似年轻时的楚寔。

    楚寔淡淡地看着成康，“别这样，成康。我没骗过你，当初娶你的时候，也是跟你说清楚了的，那只是我和你爹的合作。是你自己点头同意，选择了这桩婚事，如今赌输了，又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难看？”

    但楚寔就让人带了句“节哀”回来。好像死的不是他唯一的儿子似的，又好像他是在对着别人的媳妇说话。

    这些年他和南安总是交替着来峨眉找人，便是在战事最要紧的时候，这边寻人的事儿也从没耽搁过，可是那人真的就那么消失了。

    周围的山，像拉渔网一般被拉了一遍，可以说就算是要找只蚂蚁都能找到，但依旧是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

    “你决定就好。”楚寔道。

    楚寔手下人都劝他不要上京，并举出了“檀道济”的名字。

    北原和南安立即迎了上去, “部堂。”如今楚寔是川湖总督, 总督湖广、贵州、四川军政, 授了兵部尚书衔, 兼督察院右都御史, 所以众人都改了口称他为部堂。

    而如今她的仪仗虽然比过去华丽了许多，可她却再出不得这禁宫，也无人能听她炫耀。炫耀什么呢？炫耀年纪轻轻守寡，从此要寂寞一生？

    成康一鞭子抽在南安的身上，南安躲也不躲，动也不动，就那么受了。成康再想甩一鞭子，却听见旁边一声嗤笑，她转过头去却是季乐拉着她那四岁大的儿子在旁边看热闹。

    而且那个女人除了一张脸之外，还一无是处，懦弱、寡淡得好似白水一般，即便是输，她也不会是输给季泠，成康如是想。

    垂着头的北原抬起眼皮看了看楚寔，这是还没死心？

    其实成亲那会儿，成康已经看出楚寔的眼睛里没了光彩，可她自负地认为自己能重新点亮它，到如今却是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