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那公子是如何打算？”孙阳山又问，“辅助今上中兴么？”

    不过说起俗气，人生三大事儿，吃饱肚子却是头一桩。尤其是走山路耗费力气，不说季泠，便是芊眠等人肚子都开始响了。

    男人就跟孩子一样，玩起来一样会忘记时间，甚至饥饿。当孙阳山的好友戴文斌来访时，楚寔和孙阳山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手谈了好几局了。

    楚寔朝北原等人点点头，一群男子便都围坐在了锅边。

    那正吃得摇头晃脑的小童儿在旁边点头道：“正是，正是。”

    “听说公子此次是去汉中府任职？”孙阳山道，“却还算个太平地方。”

    楚寔的眼睛看着孙阳山身后，似乎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才摇头道：“大乱之后方有大治，此疾并非缝缝补补便能熬过。”

    “无妨，内子擅于治膳，且尝尝她的手艺。”楚寔道。

    如是，楚寔等人都大笑了起来。

    “哦，公子是怎么看出蜀中将乱的？”孙阳山道。如今朝廷里可没有一个人能预料到蜀中情势。

    芊眠和繁缨摆好碗筷后，这才来请三人入席。

    孙阳山笑道：“看来公子对蜀地颇为留心，有公子之能，蜀地之乱想来也不过疥癣之疾罢了。”

    戴文斌看向楚寔，见他衣袍半新，却都是上乘绸料，一身清贵，却内敛含蓄，一看便是世家子，这般公子的妻室泰半也是勋贵之女，恐怕并不比男子多进几次庖厨。

    在下面还有山中樵夫送给孙阳山的野味，接着是竹林的春笋，正好解解油腻。

    孙阳山回答戴文斌道：“说实话，还是有些拿捏不准，总觉得看不透此人。”做幕僚的看不透所扶持之人，并非什么好事，有言也难进。

    孙阳山破局而出，邀请楚寔道：“再手谈一局？”

    楚寔还没开口，戴文斌就笑了起来，“怕是因为阳山你家碗碟不够嫂夫人才出此下策的吧？”

    楚寔看向季泠，雪肤乌发, 明眸朱唇，一袭素地裙，上罩鹅黄轻纱，行走时山风拂袂，蹁跹若蝶舞，她体态轻盈，却有那山魅狐妖之灵动。所谓尤|物，不妖于人必妖于身是也。

    孙阳山哑然，片刻后致歉道：“哎呀，瞧我着忘性，来者是客，怎能让嫂夫人亲自下厨？”话虽如此，孙阳山却也没有其他举动，不是不知道失礼，但也知道若单靠小童却是难以整治出一顿可供这许多人饱腹的午饭。

    再一层，是昨日孙阳山另一位好友送来的猪肉。

    酒后，楚寔告辞，领着季泠等人下了山。

    “若真是耸人听闻，以先生之才何不肯下山经世济民？”楚寔问。

    楚寔等三人在窗边饮酒时，只见小童领着北原、南安开始在院中临时用石块垒了个灶，架上柴烧火。

    戴文斌举了举手中抱着的酒坛，“近日新得了一坛十年陈酿的玉楼春，特地来找你共饮的，不曾想还有贵客上门，更是可喜。”

    男人当家真是没什么成算。从没料到会有如此多的客人上门，所以连碗筷都不够。

    灶上架着铁锅，铁锅的上边沿则贴着一圈馍，已经被火考得黄酥酥了，散发出麦子香。

    因着楚寔笑了，珊娘和繁缨看了看季泠, 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如此一大锅子菜，不仅不虞不够吃，反而人人都吃得酒足饭饱，却还都舍不得放下筷子。

    楚寔道：“天下将乱蜀先乱，本是古语。如今蜀中选官不得人，政苛吏暴，物价飞涨，一石米已经是京师的三倍之价了。”

    留下一行人茫茫然，只有楚寔笑了出来。

    而厨房内，季泠正在发愁。

    季泠领着芊眠等人在竹林里转了会儿，又往溪边走了走，只觉得这位阳山先生的确会选地方，绿竹萦绕、山溪环抱，毫无俗气之纷扰。

    季泠被楚寔的话弄得脸大红，复又重新将帷帽放下。

    楚寔执白，一子下去后，孙阳山便成困龙之局。

    “的确像那山魅狐妖。”楚寔笑道，那樵夫怕是不知从哪里听了说书人说花仙狐妖，骤然见了季泠这般非俗世能有的姿容，便以为是山妖迷人。

    下一层则是薄薄的野菜，刚才季泠带着芊眠等去溪边采的，谁也都没想到她能认识那么多野菜。

    提及酒，楚寔和孙阳山这才感觉腹中辘辘，对视一笑。

    季泠环顾了一下四周，又在心里理了理今日准备的菜式，片刻后道：“我有法子了。”

    那童子道：“楚少夫人正在厨房里，说是再过阵子便可吃了。”

    “若不过疥癣之疾，某也不敢来请先生了。如今东南倭寇成疾，东北更有边患，山东还有隐隐成势的义教，西南若再一乱，西北岂能不蠢蠢，此时看来太平繁华，却不知一旦有疥癣起，却可传染全身，到时候天下便危矣。”

    戴文斌感叹，“实乃吾平生吃过的最简单却又最美味的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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