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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进一步不如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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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在海一大早打电话,自然不是专门喊薛向来和老爷子下棋的。先前之所以不打断,只不过是难得见老爷子开怀,想让老爷子多乐会儿。毕竟老爷子为那事儿,烦心了有小半个月了。

    安在海一抹额头,汗水滚滚,拿袖子擦了擦:“老王,把火盆往外移些,太热了。”

    薛向不答反问:“老爷子是不是对那个司徒首长的位子也有想法。”

    安在海照例率先开言,直入主题:“小薛,司徒首长怕是不行了。”

    此时,棋盘上是这样的,四颗棋子在一条直线上,依次是安老爷子的炮、薛向的车,安老爷子的车(此处原为薛向的士,被车吃掉),薛向的老将。

    安老爷子虽然死拼活赖,悔了步棋,然而薛向终究不是左丘明的水平,沉着应对,暗箭频施,将老爷子暴风骤雨般地攻击一一接下不说,还频繁调动闲卒,不断进攻。

    “拱卒”

    “我可没这些意思,您老别乱发帽子。”

    左丘明挨了训斥,脸上还得作出“受教”了的模样,不住点头,心中却在高声喊冤: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往里凑合了,好端端地,下个棋,还赶上场政治课。

    “这,这……哎呀,思维定势害死人呀。”啪的一声,安老爷子又是一拍大腿:“这不行,刚才尽跟你小子瞎白话,耽误了老子的思路,把老子的车给放回去,悔一步!”

    “跳马!”

    “薛小子弃子吧,哈哈,下乡才几天功夫,把脑袋都待傻啦。”安老爷子难得有机会理直气壮地在棋面上讨薛向的彩头,这会儿跟喝了蜜水一般,甜到了心里。

    是以,安老爷子才会如此自得,这几番棋路变化早被他看了个通透。

    “进一步之后呢?”薛向轻声道。

    人家连大丈夫都不当了,薛向还能如何,只得让老爷子悔一步。

    左丘明正待出声喝叱,安老爷子挥手阻断,肃容道:“密室之内,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正有此意。”

    薛向正端着的茶杯忽然一抖,洒出几滴水,飞进了火盆,烧得滋滋作响,急问:“什么时候的事儿,那军委工作谁在主持?”

    “谁说大姑夫这诱敌深入,把自个儿给诱死了,您老莫不是以为自个儿赢了?我说您老刚才怎么这么来劲儿呢。”薛向一拍大腿,搞得跟才明白因果一般。

    这个消息太让薛向震惊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只亚马逊蝴蝶振翅的结果,司徒首长竟然在这个时候中风了。那问题可就麻烦了!谁都知道眼下局势,虽然表面上波澜不兴,实际上已经暗潮涌动。老首长才刚出山,虽说众望所归,可那边到底是大义在握,局势能重新稳固,多亏了司徒首长的平衡。这下,中间的横木突然断裂,这天平哪里还能维持?

    老王平素言语极少,且造访松竹斋的要么是达官显宦,要么是安氏族亲,他都难得接。唯独薛向每次造访,总让他亲切欢喜,且两人还总能聊到一块儿。因此,老王对薛向的到来总是亲自相迎。不然,以老王的身份,以薛向对松竹斋的熟捻程度,派个警卫知会一声即可。

    “我不别马腿了,您要是能马踏老将,我佩服。”

    薛向进得门来,老头子连头都没抬,一手捧杯,一手拿棋子敲打着棋盘,似乎在凝神思谋棋局。反倒是左丘明抬头冲薛向笑笑,待薛向回了个微笑后,便又将注意力投注到了棋盘。毕竟老泰山在侧,他可不敢虚晃。

    吃完一斤包子,五根油条,薛向一抹嘴,正想找个由头,把扫尘的差事先给卸下,好去会心上人。叮铃铃,叮铃铃……方桌上的电话响了。

    安在海沉不住气了,手中折扇一收:“薛小子,上回南老出山时,你就劝咱们闲坐岸头,怎么这回还是如此?老话说,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老爷子未必没有机会的。”

    书房依然老旧,门窗紧闭,只燃一支红烛,大中午的也弄出了深夜的感觉。老王把一盘炭火放在了两排太师椅正中,火炭进门,阴森寒冷的书房,立时温暖不少。因着安老年事已高,怕烟,燃的是榄壳炭,火润无烟,火苗蓝汪汪地,煞是好看。

    “进一步,不如退一步。”薛向放下手中茶杯,茶盖磕在茶碗上,铛的一声,直如黄钟大吕,敲在众人心头。

    倒是一旁观战的安在海没那么多牵绊,站起身来,竟和薛向握了握手,搞得颇为隆重。握罢,又拉薛向就坐,观棋。

    “好小子,希望你不是练嘴的,成,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形势大好,我将军,该你下了。”

    “什么,你小子莫不是没睡醒吧,你意思是都到这一步了,还有救?”安老爷子这会儿真来劲儿了,两眼炯炯,白眉直抖。

    “哟呵,我怎么不从客观实是出发了,还说我老头子耍横,是你小子跑我这儿强词夺理还差不多。这盘棋哪里来的诱敌深入,诱敌深入有把自个儿给诱死的么,笑话!”

    “老子不是什么大丈夫,就是一糟老头子,这步棋非悔不可,不然,没得下了……”

    却说这薛向和安老爷子下棋,从来就不是波澜不兴,温润无语,那简直和说相声没啥区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直说得舌灿莲花,地涌金莲。忽而引经据典,挖苦对方;忽而老头子,臭小子地乱叫,熟捻得只差称兄道弟。

    “知道了”老爷子止住叹息,又冲老王打声招呼,叫把炭火带进房来,便先自去了。

    “我们的大诸葛又有什么奇谋妙想,说出来,看看咱俩是否英雄所见略同。”左丘明胖脸堆笑,望着薛向。

    “唉唉,你这是怎么回事儿了,你怎么用马吃我的车,你不别马腿儿啦,老将不要啦!”安老爷子大拍其腿,几乎要到薛向手里,把那被吃的车抢回来。

    “别我马腿,早料到这招儿了。”

    安老爷子和薛向对弈,时常是一胜九败,就是那极少的胜利,也来得极为艰难。这会儿,虽是残局,可薛向如此放言,立时叫老头子心头大喜:如此局面,简直是大局已定,今儿个,好好叫薛小子栽个跟头,看他还敢说嘴。

    “小薛,小薛。”

    薛向捧着茶杯怔怔出神,安在海轻声叫了好几次,才将他唤醒过来,“喔,二伯,刚想得入神了。”

    “老爷子诶,大家都是讲究人,别来这一套儿,咱都是落子无悔大丈夫。”薛向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薛向道:“二伯,其实老爷子早知其中险恶。”

    仍旧是上回的四方小桌,薛向在空余的那面坐了,低头观棋。棋盘上,安老爷子局势大好,士象俱全,主力大将车、马、炮各一,且大将皆已杀过楚河汉界,对左丘明九宫格里的老帅展开了围攻;而左丘明一方仅剩单车单马,一个过河卒子,双相已绝,只剩了双士苦苦支撑,且车、马俱在九宫格附近死守,形势险恶异常。

    安老爷子对安在海的举动,视若不见,一磕茶杯,扭头冲薛向道:“你小子可知,我为何要火中取栗?”

    是呀,进一步之后,老爷子荣登军方第一人,可实权能有多少扩大?老爷子没有司徒首长的资历和威望,压得住那些老军头么?以后,那二位的博弈,老爷子能脱得开身么?再说,那二位能甘心一直让老爷子坐稳这军方第一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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