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大唐平阳

    让李家人也落到杨家那样的下场么？

    长街的尽头，何潘仁不知何时已牵着两匹骏马走了过来，看着她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温暖关切，将凌云心头的沉重厌倦消融了大半。

    李元吉抬起头来，睁着没肿的那只眼睛看着自己的这位妹姑，心头又是愤怒又是恐惧，还有说不出的羞耻和憋屈。他张嘴想说点什么，眼圈一红却流下泪来。窦诞被凌云连珠箭发的气势所慑，一时之间竟没敢动弹，此刻才上前两步，拦在了凌云跟元吉中间：“三娘子……公主殿下，殿下不可如此，不可如此啊。”

    对上凌云带着怒气的冰冷目光，窦诞脸色微变，却还是辩解道：“在下不是说了么，齐王殿下就是想跟大伙儿开开玩笑而已。”

    伙计忙得脚不沾地，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有！最好的雕花喜烛，两百钱一对。”

    老夫妇顺着他示意的方向一看，那边果然有好几个打扮齐整的高大汉子，气势与常人不同。两人也不敢多瞧，只赔笑问伙计：“这个……能便宜些么？”

    这两下如免起鹤落，快捷得让人难以置信。少年身后的随从们这才反应过来，吓得纷纷催马冲了上来，抽刀的抽刀，拔剑的拔剑。那位打扮贵气的中年人也下意识地拔刀在手，正要上前，身子忽然一僵，脱口叫道：“三……三娘？”

    他微微张嘴正要说话，风声却已骤然响起，一条马鞭对着他男头盖脸地抽了下来，只一鞭，就将他抽到了马下。

    原本躲在店铺门后和街巷深处的人群一阵骚动，有人低声询问，有人探头张望。

    老姬何曾见过这般架势，吓得腿都抖了，想转身逃命，却怎么都挪动不开，老丈见势不对，忙护着她往旁边一躲，好歹贴着墙根站稳了身形。

    李元吉更是破口大骂：“李三娘，你因为这些人对我动手，你是疯了吧？”

    凌云向他们深深地欠身行了一礼，随即便拨转马头，与何潘仁一前一后向坊外而去。在他们身后，数十名护卫也从各个角落里涌了出来，纷纷翻身上马，跟在他们后头。

    武德元年转眼已成旧历。

    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慢慢劝解？就像二姊夫你一样么？至于服众，你们待百姓如猪狗，百姓自然视你们如畜生，畜生之辈，谈何服众！”

    他的修叫声跟另外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眨眼之间，凌云的第二支箭第三支箭也已电射而出，将另外两位随从同样射落在马下。

    伙计手上忙着拿货，嘴里答道；“寻常的早就卖光了，便是这雕花喜烛，还是那边的客官好心，这才留了几对下来，要买就得赶紧，迟了可就没了。”

    那锦衣少年此时已到跟前，他原是满面做气和怒气，突然间却睁大了眼睛。

    在很久很久以后，他们可以说给自己的孩子们听。

    再过两日就是上元佳节，不少人家的门前已挂起了灯笼，盏盏红灯映着绒绒白雪，正是年节里最喜庆的景象。

    这一下，锦衣少年更是意外，忙提马直奔过去，厉声喝道：“是谁？”——刚才分明有什么东西打中了他的箭支，是谁有这般本领？

    正茫然间，两人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文绉绉的声音：“敢问两位老人家，是不是要买喜烛？”

    虽然那个身影已经走远，已经听不到他的感激，但没关系，他们都记住了，这位殿下是大唐的平阳公主，他们看到了她的飒爽英姿，他们记住了她掷地有声的话语。

    少年也有些意外，皱眉骂了声：“找死！”

    锦衣少年脸色顿时一沉，毫不犹豫地再次弯弓搭箭，这一回却是对准了拉着妻子的老丈，嘴里喝道：“后背！”

    在他们的头上，一轮冬日的暖阳已升到中天，那温柔清透的阳光，将这个雪后的世间照得晶莹剔透，仿佛没有任何罪恶，也不会有任何污秽——至少在这一刻，所有的污秽和罪恶，都已被埋葬在积雪之下。

    两人相携着往外走去，没走几步，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阵凄厉的尖叫，整个坊市随之震动。所有的店铺都忙不迭地关门上板，人群轰然大乱。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前头一阵骚乱，无数人向着这边狂奔而来。

    老夫妇如何不知道自己是遇上了好人，忙追着叫了声：“多谢公子！祝公子夫妻和睦，早生贵子！”

    窦诞证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惊得脸都白了：“殿下！”

    十六岁？凌云心头猛地一刺：玄霸去世的时候，就是十六岁，十六岁的玄霸，决定为李家去死，十六的元吉，却把别人的性命视作玩物……

    凌云收起弓箭，凉凉地笑了笑：“你不是很喜欢这么玩么？”

    不过他们的身子还未落地，背后却传来了一般柔和的力量，一托之下，让他们竟又稳稳地站住了脚跟。随即两人眼前一花，有人擦身而过，挡在了他们前头。

    伙计笑道：“两位老人家说笑了，别说我们家从无虚价，就说如今这市坊的情形，你们也瞧见了，有几家敢开张？我们没涨价便已是良心！两位也莫要舍不得这个钱，毕竟这洞房花烛是人生大喜，旁的物件也就罢了，花烛总是不能少的，不然新妇子也不依啊，是不是？”

    那老妇死里逃生，原是后怕不已，此时见他带马冲来，更是惊孩欲绝，身子想要倒退躲避，脚下却没了力气，一晃之下，竟是往后直坐了下去，老丈想扶住她，也被带得往后仰倒。

    凌云松手将李元吉扔在地上，看着窦诞冷冷地道：“我也想问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两百钱？老夫妇都吓了一跳，喜烛不是四十来钱一对么？这个雕花的怎么就贵成这样了？老丈忙道：“那有没有寻常的红烛？最寻常的就好。”

    那人却并未收手，而是两步抢到少年跟前，左手一伸将他拎了起来，右手一攀砸在他的脸上，将这少年打得鼻血飞溅。

    凌云却并不着急追赶，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元吉道：“还不赶紧上马逃命？”

    他的身后，有随从也不以为意道：“正是，雪天路滑，不能出去打猎了，殿下憋得难受，这不，就带着咱们在城里戏耍戏耍，又没做什么。这些贱民只要跑得快些，根本就不会受伤，更别说丢掉性命了，适才是那婆子自个儿上赶着找死，怎么能怨殿下？”

    斥骂声中，那支眼见就要射进老姬心口的长箭却突然方向一变，“哚”地钉在老夫妇旁边的店铺木门上，箭羽犹自微微颤动。

    当然，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

    两人的眼睛都亮了，自是点头不迭。书生便笑道：“那倒是巧了，在下家里也要办喜事，买了不少喜烛，结果有一对花纹被弄坏了，这铺子的人却不肯认账，我再拿回家只会惹家人气恼，两位若是不嫌弃，便宜些让给你们如何？”

    回答他的，是一支闪着寒光的利箭。

    凌云早已认出这中年人是窦家的三表兄窦诞，如今也是二妹的马，当下向他点头致意：“二姊夫。”

    老夫妇此时也看清了他手里的喜烛，上头雕着瑞兽莲花的图案，还洒了点点金粉，看去当真是精致富贵。若是细看，能发现图案上有几道擦痕，像是被硬物刮过，却也不影响什么。两人相视一眼，又是惊喜又是担忧，老丈便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公子要卖多少钱？”

    在最热闹的坊市里，大家便渐渐觉出了不对：眼见着日头越升越高，坊市里的人也越来越多，好些店铺却依然是大门紧闭，好些物件自然也没处置办。人群之中，到处都响起了抱怨的声音。

    这些日子以来，她又多方打听了一番，知道得越多，便越是愤怒：李元吉岂止是不得人心，他简直是胡作非为！日日率众游猎，糟蹋百姓的良田家畜，纵容手下奸淫掳掠，逼迫士卒互相厮杀……也难怪那些人会控诉“李家人不给我们活路”。

    她明明只是一个人，一把弓，但对上她的目光，这些随从心里竟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念头，见她再次抬起长弓，所有的人都是身子一缩，不假思索地拨马就逃。

    李元吉看到心腹一个个被射落，早已是惊怒交加，听到这一句，更是暴跳如雷：“你敢拿我当猎物！李三娘，你……”

    然而就在这一片喜庆景象中，整座晋阳城却安静得出奇：街道上并没有太多的行人车马，也听不到商贩们走动吆喝，就连最爱在雪天撒欢的孩子们都不见踪影；唯有城门和坊市一带还算热闹——就要过节了，自有不少人赶来看花灯、做买卖，进进出出之间，总算让这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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