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菩萨蛮（七）

    清脆天真的声音将他打断了：“大哥，你说什么呢？”

    话音未落，帐中便全黑了。

    沈轶腾出空来瞧她，只觉得她泪汪汪的眼睛，看得人火烧得更旺：“再叫一声沈轶哥哥。”

    室内烛火正璀璨，将人影投在纸窗上。沈轶信手扬起帐子，将人抱进去，他的吻比平日里霸道许多，还恶意许多。专往她往耳后、脖颈上的娇嫩皮肤游移，专听她喘，听她讨饶，苏倾伸手捉他的手，外裳便让人趁机解掉了，肩膀让风一吹的时候，她才从晕头转向的抵抗中脱了身，恳求道：“吹了蜡烛好不好？”

    但真正决定即刻动身，是在一天下午过后。

    苏倾靠在他怀里，软绵绵、暖融融的一团：“梦见我吗？”

    沈轶忽地瞧着她笑了。

    天边晚霞瑰丽，染就了层层叠叠的火烧云，沈祈又一次踏足东院的时候，苏倾反手关上门，将沈轶挡在里头。她不希望二少爷醒来的事被沈祈夫妇知晓，最好能悄无声息地告别天涯。

    “你饿么？我们用早饭吧。”

    “没……还有一些。”她硬着头皮回答。只是长此以往，没有进项，金山银山也总有亏空的一天吧？不过沈轶刚醒，她还舍不得拿这些事情难为他。

    她提着灯笼快步在院里走，撞见了巡视的柳儿便拉住：“见到二少爷了吗？”

    “就喜欢吃酸的。”

    想他自小一身反骨，怎会喜欢上这样正正经经的女孩子。

    苏倾忙把李子捡起来，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瞧着他：“我在给你削水果。”

    “点个头？”

    沈轶眉宇间挂着不耐，临平转到这边，他就把脸扭到那边，忽而瞥见苏倾眉头一皱，把拇指含进嘴里，伸手在苏倾手上一拍，吓得她手里的李子和小刀都掉了：“谁让你动刀。”

    沈轶将她削了一半的李子夺过来，照着没削的那面咬了一口，恶狠狠地瞥她一眼，苏倾便咬住唇不再说话了。

    “对我笑一笑？”

    那个时候他也会想着法儿地排挤不喜欢的人，耍心眼夺取夫子的宠爱，手段看来幼稚不堪，却好像是他这辈子度过的最轻松愉快的一段日子。现下他曾经的夫人和他引以为敌的弟弟，都离他而去，他在这世上，竟头一次体会到了难以言说的寂寞。

    他可知道锁儿那性子，能捏在手里的绝不肯给人。

    暮色四合时，檐下一盏盏灯笼亮起，他匆匆告别了小艾，回到他自己的西院去，影子拉得斜长。

    从他那绷着嘴角的冷淡的表情，到恶劣地弯起嘴角，不过一瞬间，苏倾尚没反应过来，呆呆望着他，他已凑过来，在她颊上恶狠狠掐了一把，便走去捏捏她挂在外间的红色冬袄：“怎就买这一件？薄得纸糊的一样。”

    苏倾瞧他一眼，晚起裙子便蹲下来，顺手往土坑里覆土。

    沈祈瞧她的目光依旧失魂落魄：“小艾，我先前送的东西，你怎的又送回去？是不是夫人为难你？”

    柳儿大张嘴巴道：“二少爷？”

    他对小艾道：“人一辈子，究竟活什么呢？”

    二月底天已暖和，草长莺飞，再提动身去琼岛的事情，沈轶无所谓道：“那走吧。”

    这么想着，他便不说了。

    沈轶让她这样抱着，半晌没有言语，苏倾抬头一看，他耳尖都红了，一把将她扬起的脑袋按回去：“到此为止了。”

    “对了。”屋里炭火烧得很足，苏倾的声音细细的，含着一点歉疚，“我用了一点你的钱，枕头里的。”

    半晌，他感觉到有人极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细碎的水珠掺杂在那触碰里，变作湿漉漉的一个吻，苏倾瞧着他轻笑道：“梦醒了，我哪里也不去了。”

    金灿灿的阳光落在桌案之上，闭上眼睛，眼皮儿也晒得发橘，苏倾腰肢酸软得厉害，一动也不想动，便闭着眼睛枕在他怀里，任沈轶的手抚摸她的长发，又轻轻触摸她的睫毛。

    这个关于哥哥妹妹的游戏便到此为止了。

    “……”苏倾歪在榻上看着帐子顶，脸色绯红，暂时叫不出口，待到他吻到她脖颈背后，唇齿鼻梁蹭过，细软如小虫爬越头皮，她从小腹到小腿一阵痉挛，当下便从了，紧闭的睫羽濡湿：“嗯……沈轶哥哥。”

    小艾瞧着他笑而不答：“晚娘姐姐的胎如何了？”

    人情冷暖，早在他像一颗野草一般在沈家的夹缝里艰难生存时便摸了个通透。他这个主将已倒了，趋炎附势的人此时不走，还留到什么时候？

    “买了……炭。”苏倾想得鼻尖上沁了汗珠，坐立难安地辩解了半晌，茫然睁大了眼睛，声音也颓然低下去，“都烧掉了。”

    “买了院里的丫头，还有……冬天的袄。”苏倾有点愧疚，因为都不曾给他买过什么，但愿他不会问起。

    这便径自触了沈轶的逆鳞，他饭都没留临平吃，就将他扫地出门。苏倾挽留不住，起身要去送，手腕被沈轶抓住，毫不客气地往眼前一扯，寻觅起来：“划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