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点绛唇（十四）

    燕成堇头上虚汗滚滚，一遍又一遍的冷热交替着：“你们，你们不是……”

    深陷于眼窝中的眼，死死瞪着他：“救……救我……”

    苏倾手底下湿漉漉的一片，下颌贴住他的耳尖：“大人。”

    东风西风对视一眼，眸中皆有惊喜之色。

    内苑禁军原本被王丞相控制，丞相死后彻底被燕成堇收回。明宴三千卫队挡不住五千的内苑禁军，转瞬之间便有数个策马飞驰而来，欲取大司空首级。

    宋都统一声冷笑：“大司空夜半挟持王后出宫，我若不拦，至王上于何地？”

    喊声在夜色中荡出雷霆般的阵阵回响。

    王上慢慢地策马过来同他并肩，一行卫队匆匆出列，挡在他前面。

    刀径直袭来，一片雪亮的光，苏倾的眼皮跳了一下，蓦然睁开眼，刀已“嗤”地没入明宴肩膀，血溅在她胳膊上。她的手指猛地痉挛起来，刹那间凉透后辈。

    宋都统低头，失神地看向将他围拢一周的无数把长矛，像绽开的无数花瓣：“你们——”

    明宴避说：“宋都统若不挡我的路，我的亲卫如何会难为你。”

    那是人以口技模仿黄鹂发出来的声音。

    明宴一脚踹在西风腰上，切齿道：“看哪儿呢——”

    后半句话在空中破了音，就仿佛跑步没刹住力向前扑倒一样，但他明白没有退路了。

    明宴咬牙，将俞西风领子向前一拎，瞬间又向前四五步，忽而一阵清脆的黄鹂鸣声，在一片混乱响起，啁啾宛转，拖出清脆的回声。

    火光之下，宋都统注意到燕成堇脸上、颈上都是虚汗，仿佛浸了水似的湿漉漉，偏生眼睛闪动着火焰似的光芒，一瞬间让人想到了绿眼睛的豹子：“王上，您还是——”

    剑啸声如尖锐的鹤唳，急促地割碎了风，他不戳刺，只用快速的开膛破肚的劈砍，鲜血不断“哗啦、哗啦”地喷涌而出。

    明宴的双眸眯了一下：“再叫一声。”

    宋都统的眼睛几乎瞪出血丝来，燕成堇握着缰绳的手也在颤动。难怪呼不动内苑禁军，原来这股力量，从来就没属于过他。

    明宴紧绷的身影钉在对面的土地上，像插在土里的嗡嗡作响的邪剑，会横着过来割裂他的喉管。

    南风、北风贴在她身后，急促地呼吸着，瞪着周围的人，脸上都挂了几道血痕。俞西风和东风走在前。

    肩膀让人拍了一下，身旁一阵骚动，着铠甲的将士们纷纷低头。

    这是明宴的亲卫，不多不少三千人，是他精挑细选出的骁勇之士。宋都统的马似乎被这一片雷惊退了半步，他勒住马绳，隔空喊来：“大司空可是要反？”

    明宴冷笑，从怀里慢慢掏出一只挂着流苏的青铜令牌，在他面前戏耍地晃一晃。

    明宴手中长剑削铁如泥，“噗嗤”一划便能将人截作两半，热血喷涌而出，下半身仍骑在马上飞奔，上半身咕噜噜地栽倒下来。苏倾感觉到他的脊背紧绷着，变得像烙铁一般滚烫，他眼角带着血丝，侧头，声音却柔：“闭眼。”

    明宴得了她的回答，蓦然向前动了，风呼呼地从她耳边掠过。

    剑是一种优美的武器，于空中翻飞便可成舞。但此刻在明宴手里，变作杀戮的利器。

    明宴用袍角慢慢拭了拭锋：“宋都统说笑，我南国哪有王后，一国王后，又怎么会囚于暴室？”

    他咬着牙，竟然反手压着刀，慢慢拔了出来，“唰”带出一道喷射的鲜血。

    明宴一声不吭，左手握住了刀柄，瞳孔压在上目线上，缩成小小的一点。

    蝗虫似的点点攒动的人头中，六个人凝成一个点，慢慢地向前移动着，最显眼的是苏倾身上的淡青色裙，明府的女孩子在最中间，像鲜亮的一点花心。是明府不能沾血的旗帜。

    明宴笑了一笑，剑尖的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陛下不等人死透了就来揽权，未免过于心焦。”

    明宴像是铁铸兵人，又向前突围数步，燕成堇坐在重重护卫之后，手紧握成拳：“还不快些！”

    何其可笑，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自家府里，王丞相已让亲近之人下毒暗害，能相信的只剩一个平日里的政敌。

    明宴的卫队从四面涌出，将坐于马上的燕成堇围得水泄不通。燕成堇握着缰绳的手哆嗦着，越过诸人直直看向明宴，哑着嗓子道：“内苑禁卫军何在？”

    燕成堇的黑色大氅在空中翻飞，猎猎作响，他掩在一身黑中，坟墓里爬出来似的苍白瘦削：“是孤的意思。”

    她闭着眼睛，高热致使两耳嗡鸣，安静地听着眼前的风声。

    “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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