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江城子（十五）

”她哽咽着端起酒杯，扫视所有眼眶通红的工作人员，“你们是这个圈子未来的希望。”

    服务员微笑着过来：“先生，这桌单已经买过了。”

    “我以前拍戏的时候，进剧组先给导演递烟，几个腕儿争一个化妆师，有时候搭档互相看不顺眼，故意ng，还有为了戏份多少大吵大闹，我以为这些才是拍戏。”

    这样一双眼睛，黑眼珠像是擦过的宝石，透亮光滑，泪珠子滚下来都蓄不住，顺利地坠到了颊上，又从凝脂般的颊上滚落下去，谁也看不见。

    “要回去吗？”她低头看了看机票上的时间，顿了一下，“今天晚上？”

    顾怀喻出来时，苏倾正在仔细地擦拭着弧形屏幕。

    苏倾阻住他的手，她数了那一串数，知道那是多少。

    顾怀喻看着她：“工作室资产，经纪人替我保管，不好？”

    她回过头去，坐在她旁边的顾怀喻睫毛垂着，脸色淡然地滑动着手机，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亚洲是少女审美，大部分女演员都吃青春饭，人老珠黄以后就没路了，很少有作品可以给我们四五十岁的女演员演的。谢谢你们让我演了一次大青衣。”

    苏倾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以往这是她求和的方式，这次他却携着她的腰将她一带，抱进房间，放在床沿上。

    大家忙一叠声地喊：“哎，李老师……”

    他把卡退出来，利落地放回苏倾钱包里，垂眼：“放心了么。”

    他还不放手，问急了，苏倾细细的手指掰开他的包围圈：“你欺负我。”

    苏倾看着他，半晌，笑容敛了，红着耳根从他腿上挣扎下来。顾怀喻伸手一拦，捞住她的腰：“剧组有谁为难你？”

    顾怀喻注视她一会儿，手指不太温柔地刮擦过她的脸，冷着声调：“不说实话，让你再哭一次。”

    那边一阵嘈杂，隐约听见一个冷清的男声“给我”，随即说话的人变成了顾怀喻：“我们回家了，两天后见。挂了。”

    苏倾做他五年的经纪人，外头让人刁难的模样从来没让他看见过，在工作室，永远是微微笑的，这未知的眼泪让他心悸：“刚才哭什么。”

    苏倾说：“记住了。”

    沸腾的火锅容纳了无数双筷子，蒸汽在炫目的顶灯光线中慢慢向上飘升。

    这是她第一次跟他并肩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晚上的行人很少，路灯汇成一条银河，还有成排的汽车堵在路上，车灯是一双双红色的眼睛，在夜里疲惫地叹息。

    苏倾摇摇头，朝他笑：“念得挺好的。”

    大家都鼓掌，小姑娘笑着抹眼泪，把妆都抹花了。

    苏倾想，原来他还记得这个。她从钱包里掏出那张红色的储蓄卡，看着顾怀喻把卡塞进去，瘦长漂亮的手指缓慢地按下一串数字。

    最后一场戏演完，她要把女皇从体内剥离，就像剥离了血肉。窗外的阳光和鸟鸣，微博里的消息提醒，都恍若隔世。

    苏倾除了随身的包，什么行李都没带，脱下来的外套抱在手里，让他拉着上了一辆出租车。

    苏倾说：“没什么。听到那儿，就有些伤心。”

    他蹲下来端详她，手指拂过她脸上的发丝，很轻地别在耳朵后面：“给我么？”

    “没有。”

    屈起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红，奶白色卫衣背后散落着黑色的长发。他挑起一缕，在指间细细看。

    手里的水带着冰柜里沁凉的水雾，苏倾抿了一口，矿泉水里有着若有似无的甘甜。

    她好像忽然理解了“我们回家了”的意味。

    女皇只需以权杖轻轻点地，灯便彻底熄了。裙下之臣掩住眼底流连，遵令退场。

    他伸手拽着她的衣服角，把她囫囵个儿地圈进来，轻柔的吻落下来，苏倾睁着那双琉璃似的眼睛看他，浑似不知道怕。

    秦淮的酒意都醒了大半：“飞机？你们这大晚上的往哪儿跑？”

    按完之后，他就不动了，苏倾有些迟疑，他把她的下颌抬起来，她才发现他一直看着她：“记住了么？”

    四五张纸巾手把手地传，到了她手上。她的鼻头红红的，也不在意形象，当着大家的面儿叠起来擤了擤鼻涕：

    茶几上的绿箩叶片已经趴下去了，她抱起玻璃瓶，步履匆匆地替它换了一瓶水。

    苏倾无意间扭过身，那缕头发从他手里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