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江城子（十一）

    纸上写着：“20090515yd”

    秦淮揉着太阳穴，觉得十几天来积累的疲倦和灵感枯竭一扫而空。

    “苏倾。”他轻轻喊一声。

    怀莲心底有恨，恨支撑着他不择手段地从泥沼中爬升，看着敌人死去，而女皇心底什么也没有，只有不败之地的寂寞烟云。

    怀莲越发瘦了，眼里的星火却越发璀璨，他燃烧自己的心血，也燃烧着整座离宫。

    苏倾一顿。她发觉顾怀喻叫她，多半没什么要紧事，带着一种逗弄小动物的戏谑，好像故意让她抬个头、应个声，他就觉得愉悦得很。

    怀莲笑了一笑，手微微一松，羽箭“倏”地窜出，钉入柱中，女皇微微一惊，怀莲握紧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

    秦淮还站在一旁吹着夜风翻那沓纸，发自内心地慨叹：“太可怕了。人不在江湖，手掌江湖事啊。”

    苏倾得了空，坐在凳子上看戏，她看到女皇那张无坚不摧的面具脸上，因为忧愁和恐惧有了裂痕，一旦有了裂痕，神便不再是神，衰老和死亡将接踵而至。

    屏幕的蓝光照在她脸上和眼睛里，黑字介绍“刷”地加载出来，往下一拉，迅速拉到“亲属”一栏：

    “陛下治臣死罪。”怀莲笑着跪下，他的脸，他身上的气息，浓醇得挥散不开的诡丽。他有足够的把握，笃定女皇不会怪罪。

    “顾怀喻这边断了。”陈立打断了他的思绪：“不过呢，我找到了一点好玩的东西。苏倾不是传媒大学的吗？毕业的时候要退校内邮箱，我找了点关系，复原了她的邮箱的最后一个曾用密码，你看。”

    很久之前，她就不知道顾怀喻接戏是以什么为依据的，怎么能那么快而决绝地做出选择，直到现在。

    无数思路灵泉一样从脑子里井喷式地冒出来，不知道该与谁分享：“苏倾，你学过画画儿吗？”

    苏倾停顿了一下，转身回屋。

    女皇的面具碎裂了。

    “对路。”陈立仰靠在椅背上，“你现在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紧着顾怀喻？没看出来吧，这妞儿是个梦想型选手，她想自己捧出个影帝。”

    直到第一场含蓄的激|情戏，怀莲总算明白，至高无上的女皇与别的女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他开始有了不平，有了怨憎，有了生理优势和心理劣势的矛盾割裂感。

    陈立有些兴奋地说：“现在你猜猜后面为什么不是sq，是yd。yd是什么？”

    坐在桌前的缪云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因为顾怀喻的经历比较励志，媒体关注度比较高。《秋蝉》结束之后，徐衍曾经以个人名义捐给他两百万的梦想基金，有点一别两宽的意思，因为徐衍之后转型拍偶像剧去了，没办法保证带他接着演戏。顾怀喻拿这笔钱还了五十万外债，应该还剩一百五十万。”

    桌上是顾怀喻的资料。平平无奇的一个人，底层单亲家庭，十七岁辍学，二十岁还清外债，背井离乡。五年18部戏，0个代言。

    顾怀喻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远远地倚着另一边的阳台栏杆，懒洋洋地看他们，手掌拍拍着栏杆，声音顺着金属管传过来，震到秦淮身上：“十二点了。”

    “当时他选择签给羽炀国际，除了那边比较热络之外，还有就是羽炀出的价最高，一口气买断十年。所以五年前，他手上至少有三百万的存款。”

    缪云皱起眉头，如果没记错，五年前那个时段恰逢房地产低迷，股市暴涨，被称为“黄金年”

    布景中的顾怀喻回头看着苏倾，好像画中人远远注视着画外人。

    女皇与怀莲的对手戏是渐入佳境的。开始时，女皇眼里什么也没有，而怀莲匍匐于地，他们在同一个画框里，却好像对着空气演戏。

    秦淮闭了闭眼，分镜画面在他脑子里飞快地过一遍，用力一拍巴掌，脸色严肃起来：“就这样，来，准备开始。”

    陈立敲敲门，反坐在办公桌上的秦安安跳下来，挽了挽头发，踩着高跟鞋“咚咚咚”地离开，手上拿着一盒没吃完的冰淇淋球。

    他们每亲密一次，这种割裂感就增加一分，二人的互动增强一分，直到最后，万千情绪沉酿成一壶酒，被二十四岁的小艾无意中点燃。

    他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了一个悲壮的模糊的影子——秦淮的代表作不再是《永江八艳》，从今以后，就是《离宫》。

    拍戏后期很艰苦，李丽芳一共进了三次医院，人有些浮肿。脸上的蜡黄，化妆师遮都遮不住。她拿面镜子，一有空就反复地补妆，情绪非常焦虑。

    秦淮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有几个名字如雷贯耳：“这个，这个，这个，负责人风评不好，事儿多，爱刁难人；这个，团队不错，但是导演不行，喜欢揩女生油；这个，老板发家前有性骚扰案底……”

    “行啊你。”陈立回头看着走廊里远去的窈窕身影，“够辣的呀。”

    “哎苏倾，”他忙在背后喊，“你和顾怀喻都很敬业，你们就是纯正的同事关系，别听我瞎说哈。”

    苏倾的黑亮的眼看着纸面，指指打印纸表格里的第二列：“这些人，你认得吗？”

    他忽然皱起眉不说了，苏倾的呼吸也微微停顿了，她很聪明，片刻就懂了。

    “不是这样用的。”他走过来，奢靡衣袍下的手伸出来，轻轻抚过这把长弓。

    缪云笑一笑：“知道我看上她哪一点吗？”他转了转椅子，“聪明，心里有数，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我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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