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旧恨新仇（五）

    “我……”

    问的次数多了，她连搪塞的心力都没有了。冰雪般的小女孩，才是慕家新生的希望，而她和慕怀江，早就是腐朽的刀刃了。

    凌妙妙如愿以偿地引到了雷，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到这里以来，我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她面不改色地扭曲了事实，“没想到是你的过去。”

    白瑾与他脸贴着脸，在镜子里看着他漆黑的眼眸，语气柔和，像是天下所有的给孩子梳头的母亲：“高一点，还是低一点？”

    少年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半晌才开口：“异世之人。”

    “你会走吗？”他的双眸纯粹，倒映着她的脸，眼里含了一点支离破碎的希冀，混合着涌动的黑色浓雾。

    白瑾笑了一笑。

    她小心翼翼地瞅他，小脸埋在毛绒绒的领子里面，红润饱满，像是多汁的果子，抿了抿粉|嫩的唇：“你介意吗……”

    怨女先前受符纸所控，灵魂受损，需要在宿主体内休养生息，短时间内不会有所作为，也顾不上改变宿主的意志。这也意味着，究竟上了谁的身，谁也不知道。

    慕声垂下眼眸，看起来混不在意，“九州之外更九州，原理相同，叫法不同，也没什么稀罕的。”

    慕声静静地看着镜子里那个清秀的男孩，高马尾梳起，发顶上露出了一点美丽白色发带，像一只蝴蝶，垂着翅膀，匍匐在上面。

    多少爱恨，正误，人妖恩怨，在这一刻，都暂时远去，梳头这个动作，似乎变成她一生的事业。

    她明白他的意思，怨女的力量还在这孩子这里，拿捏住了慕声，是对怨女最大的挟制，也是他们与怨女抗衡唯一的资本。

    没有了……

    凌妙妙都有点替他着急了，主动提示起来：“我不是凌虞……我是……夺舍的，那个，借尸还魂……”

    现在，怨女被杀，等同于最后一道牢笼被毁，怨女之魂彻底无所顾忌。她虽然没有妖力，却可以调动人心中的不平和怨愤，借机钻进任何一个被她所言语蛊惑的人身体里。

    钥匙，难道一定要长得像钥匙吗？这块回忆碎片，不是给她的，根本就是为了解开黑莲花身上忘忧咒的道具……

    他身上也没什么温度，衣服的缎面都是凉冰冰的，凌妙妙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他顿了一下，拿过床头木凳上放着的她的袄子，给她披在了身上，连衣服带人再次拥在了怀里。

    “……”

    还把锅全部甩给了系统：“我什么也不明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今天，弟弟便可以从那间黑屋子里出来了。”

    他将白瑾叫来，舔舔因操劳而干裂的嘴唇：“阿瑾，慕声不杀了。”

    他回过头来，睨着睁着一双杏子眼盯着他的女孩，看了半晌，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怀江携空青在外言语两三句话，再折返地牢时，发现怨女已为人所杀。”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心里划过一丝隐秘的满足。

    不远处，是慕瑶懵懂稚嫩的脸。

    他抚摸着她柔软的耳垂，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栀子香：“好想让其他人也知道。”

    慕瑶的心头一坠，眼皮跳动起来。

    按照空青所查阅的典籍来看，为防止大恶蔓延，这具无暇的躯壳即是控制怨女的最后一道关卡，它像一座华美牢笼，禁锢了怨女上下流窜的、兴奋不安的极恶之魂。

    “瑶儿。“白瑾牵过慕瑶的手，带她走到墙下，“你要看着弟弟，绝不能让他把发带取下来。”

    关足了十个人，慕怀江决定收手了。

    她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类似于失望抑或是愤怒的情绪。

    ……

    他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又在那果子似的脸颊上流连不去，半晌才道：“妙妙，不就是妙妙吗？”

    白瑾被白家精心培养起来，斩妖除魔无数，早就练得心硬如铁，不比寻常娇弱女子，饶是如此，她还是难以接受慕怀江的冷血与狠绝。

    并不是他能保证怨女一定在这十个人当中，只是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自己吓自己，徒增烦恼。

    她弯眼笑了，在眼尾弯下的瞬间，她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细密的眼角纹，像是腐朽木家具上拉出的蛛丝。

    女孩的一双杏子眼惴惴不安，泛着水色，他贪恋地睨着她的眉眼，顺了她的意：“你早就知道我的事？”

    凌妙妙舔了舔嘴唇，放弃了挣扎：“你怎么知道的？”

    “但你要答应我，从今往后，全府上下，谁也不许再提慕声的血统，就当他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啊？“她愣了一愣，倒是没想到他越过了中间无步骤，径直来问这个，没好气地拨弄着手指，言语中露出一丝委屈，“我哪儿像你呀，走不了。”

    “你待如何？”她不动声色地问。

    魅女之美注定要归于天地山河，不能被一人独占，否则天平失衡，将会引来大恶。向往红尘的魅女，注定要与后来居上的怨女抗衡，争夺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直至被彻底吞没。

    她不顾眉宇间的疲倦之色，终于轻快地说出了答案。

    梳子顺着黑亮的头发向下，一梳到底，纤瘦的手捞起发尾来，握在手里，露出他的耳朵。

    一向作天作地的白怡蓉在此之前就病了，在床上一直躺到了年后，并未卷进这场风波。

    “……”凌妙妙五内俱焚。

    “《九章算术》，勾股定理。”

    小鸟没有想到半途而废的乞讨竟然真的能换来吃的，双脚灵巧地蹦到了食槽前，抬头一望，望见了一双漆黑的眸。

    是个轻描淡写的、肯定的语气。

    可是一道雷也没等来，他垂下眼帘，眼中竟然反常地泛起些许暖色来。

    记忆碎片播放时，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楔进了另一段时空，结束之后，仍旧是天还未大亮的冬日早晨，被子里早就失去了温度，凌妙妙像是被扔进冰天雪地的人，脸颊因为恐慌而滚烫，身子却一阵阵地发抖。

    匣子里装着白家在极北之地求来的月魄冰丝织成的丝帛，裁下了细长的窄窄的一条。

    只是……她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崩溃地问：“你既然起疑，怎么早不问我呢？”

    她惊悚地想看看他的表情，却被他摁在怀里动弹不得，额头紧贴着他的胸膛，嗅着他身上的白梅香。

    “我就是你口中的异世之人，我也不想瞒你。“她僵硬地靠在怀里，还是忍不住问，“你……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他眸中暗涌慢慢消退下去，言语格外温柔：“好啊。去哪里都可以，只是不要离开我。“他摸了摸女孩的脸，垂眸替她系着系带，声音很轻：“谁带你走，我要他死无全尸。”

    于是，一场地毯式调查开始了，先是最有嫌疑的几个看守地牢的哑妇被秘密关到了不见天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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