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了晃头,将种荒谬的念头排除出脑海。
慕声发觉不对,本能地捏紧收妖柄,提气想要跃出,步子骤然顿住,随即脸色大变,跌坐在阵内。
他望着那枕头,嘴角一丝讥诮的笑,阿姐救人心切,想必是一脚踩进了这个陷阱。
完了……她遇到的剧情里,已经是强无敌的幻妖,居然还暴走了。
布偶有些旧了,裙子是拿废旧衣料做的,空冥的眼睛是两枚硕大的纽扣。针脚显得有些粗糙,不出意外,是十娘子亲手给爱女缝制的玩具。
她仰头去拉柳拂衣的手,脸上换上了无辜的笑:“柳哥哥,说好的大团圆,少一个都很可惜。你把那个女人关在哪里,带我去看。”
她绽开的裙摆像是晕开在水里的颜料,随波浪般起伏摆动。
慕瑶慌乱地扶住他的手臂:“拂衣……”
裂隙投射的月光条带有一半照进屋内,连木制家具上交错的浅白指痕和被白蚁腐蚀的细小豁口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来断腿之约,还是有些威慑力。心中在欣慰之外,居然浮现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膨胀的快|感——
幻妖满意低头看他,鲜红的小嘴微张:“真可惜,若不是关心则乱,你还能再耗我一时半刻。”
可是有的人即使没有了心,依然不甘愿做一具行尸走肉,他们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要挣扎着活过来,为了信仰与至爱。
幻妖眉头皱起,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走到地上的少年身边,附在他耳边笑道:“你姐姐的血不行,你的血……想必要中用得多。”
无心之人,只堪作傀儡。
还未及看全,少年摁着盖子,意兴阑珊地将其扣上了。
风声猛地从身后袭来,他低眸望着地面,猛地偏头避开,左手收妖柄滑落到了指尖,跨了一大步揽住凌妙妙的腰,瞬间带着她退到了几步之外。
他却懂了。
这阵,早就废了。
幻妖并未起疑,放下了心,而是扭过头看着一路与她缠斗的慕声,露出个阴恻恻的微笑。
他将盒子扔给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瞧见她的神色猛地变了,死死望着他身后,半晌没说出话来:“你……你……”
都已经是手下败将,还不见棺材不落泪……
最让她接受不了的,大概是柳拂衣即使成了傀儡也依然能背叛她,抵死与故人同心。
她的手也顺着他的头发抚摸上去,摸到了后脑勺一大块结痂的伤口,温声道:“还疼吗?”
心念一转,糟糕,她只顾着门,却忘了窗户……
幻妖既然狡猾多疑,又怎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
“……好。”
慕瑶伏在地上,双目紧闭,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浅淡的阴影,缎子似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亮光,如同被囚禁的月宫仙子。
下一秒,背上猛地被拍上一张符,腰被他揽住向上一托,险些将她五脏六腑勒出来。随即,脚下像装上了个发射器,推着她以令人头晕目眩的速度,直接飞出了裂隙。
三更天,月光最盛。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冷白色的光柱中飞舞,如同冬天飘飞的雪花。
他也没有催促,只是望着光柱中蜉蝣似的尘埃,平平淡淡道,“瑶儿,若此劫能过,我们成婚好不好?”
幻妖的红裙如同猩红的旗帜,雪白的赤足一步一步行在地上,指尖生出刺目的光芒。
她嘴里偶尔嘟囔些什么,他不用猜也知道,是在愤愤骂他。
“……“她的眼泪簌簌而下,附耳过去,“那你说,我记着。”
慕声仰头,皎洁明亮的月光如霜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照着他脸上讥诮的笑。
门外忽然一阵骚动,慕瑶神色一凛,警惕地望向门外。
柳拂衣手指放在太阳穴上,似是忍着极大的痛楚。
刚才他与幻妖缠斗,她脖子上无意坠下这个银光闪烁的平安锁,让他借机无声地勾到了手上。
他望着锁上浮现的一丝若有似无的黑气,低头拎起床上那只最大的布偶。
阴阳裂中的泾阳坡温度极低,远处不住地传来妖物的呶呶低语,天上黑纱似的流云,时而遮蔽月亮。
盒子与他手上银锁甫一接近,双双嗡鸣起来,旋即“咔哒”一声,盒子自己打开了,露出了里面鲜红的一角。
慕声顺着她得意的目光向下看,发现自己恰好站在几个闪亮的光点中间。
——他指尖收妖柄无声地反套上自己手腕,狠狠一勒,随即脸色苍白地跌坐在阵内,瞒过了幻妖。
……这是大变活人吗?
……如若阿姐再细心一些,她就会发现,这只布偶,棉花都脱出了,却还是反常的重。
“记得,正对裂隙,借着四更月光催动收妖塔……口诀……不得外传……”
她忍不住向门里张望,黑洞洞,什么也看不清楚。黑莲花没事吧,别是被人揪光了花瓣踩在脚下蹂躏了一番……刚想迈脚,蓦然想起慕声的话,她要是敢出圈,腿给她打断,拿锁链牵着遛。
柳拂衣毕恭毕敬,垂首站在一旁,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人折腾得厉害,我将她下去,关进地窖了。”
良久,柳拂衣拍了拍慕瑶的衣襟:“时间差不多了。”
他微勾唇角,脸色差得吓人,几乎像是已死之人诈了尸。他伸手捧住慕瑶的脸,手也是冰凉的,“真傻,为什么不还手?”
慕声在屋里慢悠悠地踱了一圈,目光深沉地上下打量,慢慢落在了那张小床上,几只被开膛破肚的布偶旁边,是明显高起的枕头。
心脏离体,这一日又没有喝人血为引的药,柳拂衣面无血色,眼底发青,已显枯败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