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大地裂隙（七）

    厨房里只有凌妙妙一个，少女穿着一身浅碧色的衫子裙，侧着身子站着，正在低头看着砂锅，灶却是冷的。

    妙妙指指怀里，一脸无辜：“我装这儿啦。”

    可是，有什么用呢。

    妙妙隔着衣服摸着怀里的香囊，嘴里抱怨：“你这个香囊，要系就系紧些，不要动不动就掉了，让我在地上到处找。”

    “怎么了？”

    按她们商量好的，妙妙站在放门口望风，一旦形势有变，即刻敲三下房门，提醒慕瑶出来。

    这人发烧，还烧得不轻。

    柳拂衣进了厨房。

    她一面按照慕瑶叫她的阵法，绕着柳拂衣在地上贴符，一面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生怕一个不注意，幻妖便闻声而来，掐断她的脖子。

    “轰隆隆隆——”

    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用不了她一分钟，眼前这人，却是可以为了柳拂衣跳裂隙的。

    脊背骤然挨住冰凉的墙面，她本能地想要逃离，那人已经贴了上来，用身体将她死死挟制他与墙面之间，在她尖叫出声之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最后一张符纸贴好，几张符纸上的字迹同时闪烁起来，相互感应，表明她贴得位置没有偏差，即刻便能生效。

    他见她低着头沉默不语，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手心滚烫的温度传递到她的唇，简直像是用电熨斗烫她的嘴。

    她忽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慕声，有点生气了：“……你听见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我不是说保命要紧吗？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她死死盯着紧闭的那扇房门：难道，在她的眼皮底下，慕瑶还是出事了？

    听到了。是被瞬间钉进木桩里的钉子，像不容拒绝划开天幕的闪电，午夜梦回，依然是这脆生生甜蜜蜜的最后一句。

    他渐冷的目光落在她腰际，猛然抬眼，眸中有惊怒闪过：“香囊呢？”

    不是她酷爱这具五岁女孩的身体，而是天生地长的幻妖，唯一的短板便是无法化人形，只有这一具现成的躯壳能为她所用，为此她还蛰伏了许久，想来也真憋屈。

    裂隙开了！

    地上残局拿脚拨到了一边，她从袖中抽出仅剩的那五张符纸，因手抖得厉害，抽了三次才抽出来，手心都让汗打湿了。

    “柳哥哥……“她眼皮微掀，懒洋洋地唤，“我有些饿了。”

    屏风后是一张小床，枕头旁边有几只被开膛破肚漏了棉絮的布偶东倒西歪，又小老虎，也有娃娃，布偶旁边是膨起的枕头。

    幻妖鼻子里“嗯“地一声，露出了诡艳的微笑：“好。”

    地宫猛然晃动起来，恍惚中让人有种船行水面的错觉，随即，清晖如水当头泼下来，泼成了一条银亮的光带，月光照亮的地方，甚至可以将屏风上绘画的几丝哑墨照射得分毫毕现。

    ……是柳拂衣的风格，慕瑶淡笑。

    触到幻妖扫视的眼神的瞬间，凌妙妙打了个哆嗦。她睫毛轻颤，低眼往下看，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再看也是枉然。

    六角风灯的摇晃慢慢停止，地上恍惚的一团红光不再变幻，一切重归寂静。凌妙妙湿透的后背贴在了冰冷的墙面上，几乎把自己站成一根柱子。

    这个动作有些歧义，恍然间让他觉得，她似乎是在指着自己的心。

    “……”

    她倒退两步，裙摆摇晃，地上闪亮的几个点骤然浮现，汇成个圆，像铁笼子的底盖，等着收网。

    “……”

    屏风背后，那间始终锁着的房间吱呀开了一条缝，妙妙透过门缝，看见了慕瑶清冷的琉璃瞳，慕瑶冲她点了点头，旋即无声掩上了门。

    房间本就只靠烛火照亮，还有屏风格挡一层，显得昏暗暧昧。慕瑶的目光逡巡一周，没有发现异常，绷紧脊背，绕过了屏风。

    是湿的。

    床上的帐子规规矩矩地挂着，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床单上不见一丝褶皱。

    “不可能没听到吧，我喊得那么大声，半个泾阳坡的都听得见。”

    她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有些缥缈：“火点不着……”

    ——枕头对五岁的女孩儿来说，显得有些高了，慕瑶缓缓靠近，伸出纤长手指，将枕头掀开了一个角。

    瞳孔蓦地放大——盒子里空空如也。

    这锁，原是幻妖画的封印。

    这种憋屈，她便发泄到了这几个自不量力、让她耍得团团转的方士身上。

    柳拂衣立在她身旁，如同忠心耿耿的骑士，闻言立即恭顺而体贴道：“我去厨房给你拿些吃的。”

    “怎么了？”他冷淡地问。

    对哦。她猛然反应过来，屏风下面是可以露出她的脚的，一叶障目不过如是，她怎么犯傻了呢？

    “……”

    房间很大，以一张绣着青竹的屏风为分隔，一分为二。靠门是十娘子和李准睡的大床，这些日子，幻妖令柳拂衣睡在这里，以便供她随时差遣。

    凌妙妙拍拍裙子站起来，倒退着走出了符纸围成的圈，临到门口时，以门边靠着的竹杆猛地将砂锅一拨，陶瓷砂锅从桌上滚落到了地上，轰鸣着破碎，发出巨大的响声。

    她不信邪，又贴了一张，符纸再次飞速地烧掉了。灰烬滑落的同时，慕瑶忽然发现盒子上画的锁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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