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地裂隙（四）

抑着他……

    黑莲花用法术亲手给她挂上的香囊，走哪跟哪，自动打结，还是死结。她卸了无数次，换了无数件衣服，都没能摆脱，她觉得搁在外面奇怪，只好将它盖在了袄子下面，平素不露出来。

    不是她非要下来，让她留在上面，她实在无法承受黑莲花的盛怒，就算他没看清姐姐是她推下去的，也难保不会迁怒。

    好冷。

    妙妙接过来，把拿出来的干花一点点塞回去，又把它塞成一个圆滚滚、鼓囊囊的模样，展了展香囊角，在指尖拎着晃了晃，低头嘟囔道：“……可是我系在身上好好的，不知怎么竟然掉了。”

    头晕目眩，大约是在发烧。

    慕瑶将符纸展开，澄黄的符纸上面，红艳艳的一片，她的脸色霎时惨白。

    许久，慕瑶才有些犹疑地问：“妙妙，你身上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不知道，他一个人在上面情况怎么样，能不能变通一点，领略她那句“保命要紧”的精髓……

    他肩上伤口还在渗血，滴滴答答，滴落在灰白的岩石上，茫然地笑了。阿姐是素来不听他的，可凌妙妙跑什么呢？

    还觉得冷，还觉得痛……就暂时不会死。

    现在……却这么轻而易举地断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把阿姐和凌妙妙救上来，先救上来，再算总账。

    她有些慌乱，几张符纸捏在手里，手都有些抖，抓着凌妙妙的肩膀，笃定道：“我送你上去。”

    裂隙早已合上，徒留一道纤细如蛇的痕迹，像是嘲笑的嘴。

    “……“慕瑶气得踱了几步，转头再次扶住了她的肩，那双美丽而清冷的眼睛严肃认真地望着她，“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好吗？阿声一个人在上面，我怕他做傻事，你上去看着他……”

    骤然，轰隆隆的声音沿着大地传来，如同一穿闷雷从地下炸响。

    难道要打断手脚，绑在他身边，才可以听话么？

    鲜血越聚越多，几乎汇聚成溪流，兜在衣服上，先是一滴滴，随即变成一股细流。他被甩到地上，打了个滚咬牙爬起来，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甜腻的味道笼罩了周围的空气。

    慕瑶骤然回头，抢先抓住了她的手，神色严肃：“你怎么也下来了？下面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

    流淌的溪水带上了丝丝缕缕的红。

    慕瑶瞳孔急剧放大。

    她下意识地往自己腰间摸，只摸到一小节粗糙的断口。

    “不用，我不上去……”凌妙妙使劲摇头。

    如果这样，可以被接受的话，那就这样吧。

    邪术的劲头已经过去，就好像吃了兴奋剂的运动员，熬过了药效，他在茫茫的夜色中，又冷又倦，小腿轻微地抽搐着，连带半边身子也轻轻颤抖起来。

    大树落下几片叶子，从他衣袍上滚落，太阳在渐渐升起，他一步一步迈入溪边，用水一点点洗去头发上的血渍，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她满脸复杂地将符纸塞进香囊里，递给了凌妙妙，指尖微微颤着：“若是平时，我定然将它销毁，可是你捡的邪物，却阴差阳错做了你的护身符……”

    动不动就拿冰凉的手拭他的额头，摸他的衣服够不够厚，问他手腕上的伤哪里来的……问他淌水过河凉不凉。

    凌妙妙跟着慕瑶安稳落地，几步追上了她：“慕姐姐你没事吧？”

    望见地下，他脸色骤变，直接向裂隙俯冲过去。几乎是同时，环绕泾阳坡的远山隆隆作响，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开始崩裂，硕大的石块，像雨点一般朝他砸过来来。

    他几乎是立刻借力再次腾空，脱离了桎梏，身经百战的捉妖柄，顾不上疲累，再次披甲上阵。

    天旋地转，一股巨大的力量即刻将他甩离裂隙几丈远，仿佛巨人的手掌，不怀好意地玩弄着掌心一只小小的雨燕。

    跳下去吧。

    要跳，干脆一起跳好了……都跳下去了，他就没人怨了。反正她有系统防身，暂时不怕危险。

    ——安生点吧，以后。

    身上的伤口缓慢地开始愈合，伤口处的血液也不再流淌，他的嘴唇微微发白干裂，感觉到头重若千金，昏昏沉沉，他晃了晃头，呼出几缕炙热的空气。

    白光猛地落下，如同斩首的铡刀，又快又狠，“倏”地一声，一道水蓝色的火焰猛地蹿出，刹那间将凌妙妙包裹在其中，又因为她紧紧抱着慕瑶，二人陷入蓝焰的掩盖之下。

    妙妙有些震惊地看着她的动作，瞠目结舌地看见她从一堆干花里面，掏出了一张折成小块的符纸。

    他慢慢蹲下来，用手触摸裂隙的边缘，是泥土下是坚硬的岩石，粗糙冷硬，一股股寒气化作丝丝缕缕的白雾，从裂隙中漂浮出来。

    ……也贪恋。

    化险为夷，地宫中只余两人交叠的喘息声，妙妙放开慕瑶，开始虚脱地揉自己被晃花的眼睛。

    慕瑶没有等她回话，径自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妙妙借着冷色调的光一看，有点眼熟，是个扎着细细白丝带的秋香色香囊。

    幻妖说的没错，这泾阳坡的山水树木，皆为她所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即便慕声能够一击杀死所有有生命的妖物，但没生命乃至孕育生命的天和地，他无法掌握，更不可能脱出。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裂隙正在缓缓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