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春天，原来你就在这里（二十三）

r />     和皓皓点头。她床头一排按钮，随便一按就可以。她只是在赶他走。

    他没有告诉唐恩窈，就在皇甫峻死去的那个时候，在医院里的和音音，成功的瞒过了护士、将自己了结在了卫生间的窗棂上，用一条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丝|袜……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孩子，总对他没有好脸色的音音，在一个夏日的午后，掩上一本书，忽然对他说：“假如有一天我生无可恋，便也用一条丝|袜勒死自己……我想想要不要写遗嘱、写了遗嘱又给谁呢……也许到时候我根本没有话可说……谁说不是呢，死都死了，说那么多做什么……非要有什么话，还是活着的时候都说尽了吧……你这个笨小子，怎么像看鬼一样看着我？”

    可是国际长途，拨号都要多拨不少数字，怎么可能打错了……再说，如果错了，也不会等这么久了。

    只用一只手臂，他转了下轮椅，回头看唐恩窈，又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妈妈打电话来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的问，妈你记性真是好，这么长的号码你都怎么记得的？妈妈说哪儿啊，我把你的号码写在纸片上，就压在玻璃板下面，我想拨你的号儿，一低头就行了……

    贾阿姨把音音在医院留下的一张纸片带过来给他。

    “皓皓。”她看了一眼即将注射完的点滴，“麻烦你出去的时候，帮我叫护士。”

    那晚她喝了好几杯龙舌兰，他冰凉的手，肆无忌惮的打量她的目光，还有离去时隐在暗色中的身影。历历在目。

    他想要的……他忍住没回头。

    贾阿姨说皓皓，别伤心了，一切总有定数。

    他从没有从音音那里得到过只字片语。

    “我又没伤在嘴上。”

    他头一次觉得，也许对她来说，自己是非常重要的。

    “皓皓。”恩窈自己拔下了针头。输液器还在手背上，白色的透明的小管子，颤巍巍的。

    见他嘴巴难看的咧着，唐恩窈倒很想笑一下。

    “都说了最不想听。”和皓皓皱着眉，“你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她好像也特别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问了问，住的还习惯嘛吃的还行嘛学习累不累？

    “嗯？”和皓皓背对着恩窈。

    父亲去世之后，他回国。

    他拿起那本书来看。第一次知道了一个作家，和他曾经看过的漫画书的那个只有三根头发的小孩儿同名的……后来他有一个女朋友，偶然间说起来这个作家结局，原来就是用丝|袜结束了生命。那时候可以一笑置之，原来?女孩子。并不曾想真的有这么一天，他要这样面对亲人的死亡。

    “保重。”他说。镬

    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

    “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啊。”恩窈平静的说。皓皓一动不动的背影，看上去很寂寞。“事到如今，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这一篇儿，我们揭过去吧。”

    他简直以为这是谁专门打给他来恶作剧的，就说“再不讲话我扣了”，就听到那边叫他“皓皓”……直到现在想起来，那不确定的声音，他还觉得自己也许是在做梦，但当时惊讶到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要说什么，她大概也知道。只是这个时候，她真的不想听。

    她拿着手里的书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书丢在一边就走开了。

    “别扯了，我被打成猪头，医生都说可能留下后遗症……万一我要拿不到诺贝尔奖，可真是遗憾万年。”和皓皓说着，停了下，“你别说话了。好歹我比你伤的轻多了。”

    只可惜世上所有的“假如”，面临的都是一地破镜难圆的碎片。

    “谢谢。”她说。

    收了线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坐到了地板上，然而抱住电话机半晌都不想动弹，后来想想也许他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梦，一动，也许就像美丽的泡沫一样，碎了，毫无痕迹。

    起初根本没有想到要打官司，可是到后来，不能不打。多多少少的是为了一口气——他从不认为父亲会这样做，正如他从不认为父亲会不爱他；他一直追求的不是自己比音音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更多，而是要一种“公平”，起码，应该是同等的爱……这一时意气，纠缠良久，早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从此只有利益，没有亲情。

    尽管之后，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疏离、越来越敌对。

    他微笑。原来如此。

    他愿意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