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给她点儿回应。
她走在大伙儿的身后。
她后来常叫他“水桶”。
连璧城说,庹西溪你怎么还不放他走?
她看了他一眼,说好啊,一起。然后她十分“精刮的”跟他说,先交上一笔“入伙费”,统一支配,之后每到一个地方、每花一笔钱,都由我调度,最后会给你一个账单……因为你是后加入的,没有你发表意见的权利,给你怎么安排你必须服从,同意的话就加入,今晚和安德烈住一间房,不同意的话等下到了青年旅馆就分道扬镳……
她想想,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和他聊起了孔圣人。她其实知道的也不算多,蒙一蒙她那些半斤八两的对所谓“汉学”有点儿兴趣的同学们是绰绰有余,但是和他聊,算是“互通有无”,甚至他对书法碑刻的素养和见解,都令她有些惊讶。
他却笑笑,说,这是来自自然的馈赠。最接近大山的灵魂。
那会儿,他脸上看不出红,是的,他肤色很暗。而且,就像她,他们都被一团红光包裹着,脸红,也看不出来……
偶尔聊几句,风景啊,碑刻啊,什么什么的。
只听到脚步声。
安德烈的人字拖,嗒嗒响着,最清楚不过。
慢慢的就熟悉了。
“唐恩窈!”
那是六月初的一天,正在傍晚,残阳如血,温度奇异的高,所有人的脸上,都映着红红的光、有汗意,小小的兴奋……安安静静的,他坐在她旁边。
她听着那帮金毛怪物一起嚷着,可以啊怎么不可以,我们有Sissi带路,Sissi我们又多一个朋友了,Sissi哦?
她的同学们七嘴八舌的、用夹杂着各国腔调的英文问他,你从哪里来。
。
黑暗里似乎是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心安,让她平静……
他像一个……水桶。
她吸着鼻子,估计下午那片药是没管用,搞不好她这就是感冒了。
朴兴南……那是她最初的爱,也曾经以为是最后的。
唐恩窈站在家门口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们又问,我们明天去泰山,你去嘛?
被她看到,他表情有点儿尴尬。
一路前行,一路风景。
会从山上拎两桶清泉下来,够他们一个周泡茶喝的量。
其实是没有的。只是一种感觉。
她报了个数字,他说好的但是身上的现金不够,我取了钱就给你。
她忽然觉得有点儿怕。好像这黑暗的古城里会有什么冒出来抓住人,比如,孔林里的那些魂魄,皇帝的女儿,孔家的书生,揣着桃花扇……
现在想来,这些都是迹象,她不应该错过的蛛丝马迹。只可惜,当时年少,起初只作了旅途中的一段缘遇,并没有想到以后还会再相遇,于是她不曾深究那个大男孩身上独特的气质从何而来。之后,吸引太深,只觉得拥有便是永久似的,也不想探究太多。
她的同学们笑,说好巧啊,我们也是从那里来。
她呆立半晌,一个急转身,将储藏室的门狠狠的关上,抓起外套来便出门了。
她能拿这伙乱兴奋的“八国联军”怎样?
古城里街道平实,石板路,马道、人行道,清晰可辨。只是没有路灯,很暗很暗的,除了偶尔人家的窗子里透出的灯光。
嗓音浑厚,从身体的深处震荡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