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忍不住,蓦然回首,身后却再也没有那个我想要寻找的身影。唯有那呼啸的北风与那排排脚印,清晰无比。
可是夜鸢,那日是你先放开我的。
莫悠然继续说:“你知道若没有壁家在,你们皇甫家的天下早被北国夺去,而你的父亲却处心积虑地想要革去壁岚风的兵权。壁岚风死后,他还想要诛杀旷世三将,我们,为的是自保。”
“所以你就来了?想看看那三人中是不是有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心中实则早已惊涛骇浪,不能平息。
可是,我,真的爱他吗?
看着马背上的人,那双冰冷的眸子已不再冰冷,而是那浅浅的温柔。那只因常年握剑而生出厚厚茧子的手在我面前,看上去却是那样温暖。
他静静地望着我,良久,深深吐纳一口气,冷声说:“只要北国不主动进犯,朕决不出兵。”
如果我真的就这样走了,他会很难过吧?甚至会想要放弃一切带我走吧?但是他不可以,北国需要他。
也许楚寰与莫悠然的心中都有一些复杂的情愫吧,他们从未想过,能活着走出那个死牢,而且,还是那个帝王将他们放走的。
掩藏在衣袖中的手渗出了丝丝冷汗,看着不远处那迎风绝立的男子,依然是那样风雅耀人,那乌黑的发覆盖上厚厚的雪花。我们就这样站在风雪中遥遥相望许久,身边四散的人群也渐渐稀少,不出一会儿工夫,街头巷尾的百姓纷纷没了踪影。
他的手上紧紧捏着一份奏折,没有看我,只是沉默了许久才说:“那朕放你们走。”
“慕雪,你爱我吗?”有几个字被呼啸的北风吞噬,可我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让我送你一程好吗?”
“可是你从来都没有接受过,不是吗?”
爱他吗?
“难道你不要江山了?你的夙愿呢?你的臣子呢?你的子民呢?若你丢弃了一切,谁替你掌管北国的江山,你的王弟夜景?还是夜翎?百官谁会臣服?而你……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子嗣,你的王位能给谁?”我一口气丢给他许多的问题,因为知道他回答不了,也摆脱不了。“更何况,辕慕雪是骄傲的,也是自卑的。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你给我的伤,永远永远无法愈合。”
我还是不敢相信他的话,他却是笑道:“就当朕补偿莫悠然的丧妻之痛,补偿皇甫少寰的丧国之恨,而你,朕答应过,给你自由的。”
他一扯缓绳,掉转白马,朝莫仪然飞速奔去。
他目光一凛,若有所思地盯着我,似要将我看穿。
“这三个刺客真大胆,竟敢刺杀皇上,杀得好……”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想拒绝,想挣扎开,可是我舍不得丢弃手中那浅浅的温暖。
紧抿的嘴角也渐渐有了弧度,微微侧首凝视着我:“若我知道给你的专宠会造成今天的局面,我断然不会承诺空设后宫。”
雪花落,点点无声落瓦沟。
我咬着唇,深深地望了眼他的轮廓,要将他铭记在心中,记刻在脑海里。
去风雨坡的路上我们走得很慢,很慢。而我能感觉到除了我们的脚步声,还有另外一批人的脚步声,一直紧紧跟随在身后,却不见人影踪迹。是夜鸢的手下吧,他堂堂九五之尊,怎么可能孤身前来南国的帝都城呢。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问我是否爱他,我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问,也从来没有真正去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莞然一笑,递出手于他掌心,一个用力,他已将我带上马,护坐在怀。
“真的无法原谅吗?”他搂着我的双臂松了几分,声音虚幻而飘渺。
针刺一样的痛在心底蓦然漫起,我硬咽着声音,继续说:“就连为你挡的那一剑,都是假的。你在我眼中仍旧是辕羲九……所以,我不顾一切地挡了下来……你,明白吗?”
踩在那滋滋的雪花之上,鼎沸的人群与我们擦肩而过,口中纷纷说着:
在临走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个念头闯入脑海中,我脱口说:“天裔哥哥,能求你一件事吗?不要再与北国打仗了,百姓,会很苦。”
那众说纷纭的声音传入我们的耳中,让我们再次沉默。
站在他的身边,突然觉得有一股安全感,就像幼时他总是替我受罚,陪我一起偷溜出若然居。他对我,总是那样冷淡,那样隐忍。
我笑了笑:“我不是为了夜鸢。我是个女人,眼光浅短,不懂你们男人的宏图霸业,只是觉得,百姓真的很苦。”
我没有拒绝,含着浅浅的笑意与他并肩踏雪而过,他的手依旧如此温暖。他说:“真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
我笑了笑,侧首看着那个冷若冰霜,神情复杂的莫悠然,问道:“姐夫,咱们现在要去哪?”
“在我的眼中,你就是辕羲九的替代品,你的眼睛,你的笑容,你对我的关怀……无数次与辕羲九重叠着。
楚寰与莫悠然都说,其实我爱夜鸢。
一女,两男,皆浑身是血,满身伤痕。发丝早已凌乱不堪,却已遮住了半张脸,隐约可见其容。雪白的尘霜飞雪降临在他们的头顶,霜雪铺满身。
三名刽子手持着锋利的大刀,凶神恶煞地等待着午时的到来。
——有些东西若强求不得,定要狠心抛弃。夜鸢宁可负天下,也不愿负你。可是夜鸢,那日你终究负了我,而我,却不能让你负这天下。
轻轻笑了笑,我踮起脚,为他将头项发丝上那层雪花拂去,然后将自己的斗篷解开,为他披上。
“就是,咱们的皇上可是圣明之主,哪那么容易被杀……”
可是夜鸢,你没有做到自己的承诺。
你做到了,可是……如今的辕慕雪不想再为别人活了,只想为自己好好活一场。一路上,我无力地走着,强忍着心绪没有回头,我能感觉一道视线一直在身后紧紧追随着我,没有离开过。
说完,便与楚寰一齐离去。
十日后,南国下起了今年第一场瑞雪,北风呼啸,一簇簇一团团的雪花笼罩着整个帝都城。如此凄冷的日子,街头巷尾依旧挤满了百姓,不惜顶着风雪拥簇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们手中拿着青菜,残羹,鸡蛋,纷纷朝处决台之上的三人丢去,满面怒容。口中还大喊着:“逆贼,竟敢刺杀皇上……”
我的眼波一转,便重复着壁天裔的原话:“就当朕补偿莫悠然的丧妻之痛,补偿皇甫少寰的丧国之恨,而你,朕答应过,给你自由的。”
我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一直走下去,多么美的词,多么大的勇气与放弃。若换了曾经,我会感动……可是,如今却是在背叛与离弃之后。
“也许,二十年后能原谅吧。”感受到身体上的温度在一点一点的减少,雪片也越来越密集,如鹅毛般凌空乱舞。
跟随在他身后,依恋地看着他的背影,伟岸依旧傲然挺拔,却多了几抹苍凉萧索的意味。
终于,在我这句话脱口而出之时,身体上的温度彻底消失。
我掉头看向莫悠然:“姐夫,你似乎放下了很多,我们回若然居吧?那儿,可是有咱们七年的回忆。”
而我,却没有再看他一眼,越过他,朝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路走去。
夜鸢酸涩地笑了。
只剩毫无声息的我们,静静地……对望着。
而楚寰的手一直拖着我的胳膊并没有松开,另一只手仍然在为我挡开有可能撞上来的人群,眼神是清冷而复杂的。
“确实惊险,若是皇上突然被杀,北国应该会踏着铁蹄将咱们的领土占领吧,.上天神佑啊……”
我就像平常那样,挽着楚寰的胳膊笑道:“怎么,还放不下吗?我可记得有人对我说,若是我们有幸能够安然脱身,就一起回若然居,不问世事。你想反悔?”
——我们一定会白头偕老。
——若有人敢动,朕便是赔尽江山,也要用其命偿我儿之血。
我知道,若此刻丢弃了那温暖,这一生将永远无法再得到……
不想延续这样凝重的气氛,便慎道:“恨。你立了我两次,也废了我两次。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这样对过我呢。”
“那夜,壁天裔对你说了什么?”他答非所问。
可我的视线却是模糊的,那条路,我盲目地走下去,脑海间浮过那一幕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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