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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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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糟糕透顶了,而且李家不可靠是早有前例的,最不可靠的便是沈家的姑奶奶,如今李沈两家混居,又有官差在侧,他怎敢冒这个险?

    但章寂还是怒气难消:“这样的重病,若能早一刻请大夫来瞧,便有多一分病愈的把握,你一昧隐瞒,就不怕耽误了孩子?!”

    章家大部分人则是在私底下嘀咕沈氏忽然变得慈悲心肠,对外人如此之好,怎么不见她平日对隔房的侄儿有这般殷勤?另外还有陈氏多想了点,生怕来的是歹人,会伤害沈氏,但在看到那少年急切地喝着热汤,还泪流满面时,心中生出愧疚之意,自认枉作了小人,特地从锅里摸出两个刚刚蒸热的隔夜包子叫明鸾给那对甥舅送过去。

    沈氏神色一黯:“这么做也好,先帝当年还在潜邸时,曾经病重,当时就有朝议说万一先帝不治,最适合做储君的便是当年的老燕王。如今虽老燕王全家殉国多年,燕王府只剩下一个幼子高爔袭了王位,但老燕王当年的臣属有不少还活着,万一他们见京城事变,窜唆燕郡王借机夺位,太孙过去了,也不过是白白葬送了性命而已。只是这么一来,太孙想要还朝正位,便难上加难了……”

    姨甥俩哭了一阵,胡四海又对沈氏道:“殿下与我听说章家是往南边来了,一路追赶,殿下病体未愈,盘缠又不足,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本来在池州时,听说沈家人滞留在那里,还有意停留些日子,略作休养,也好寻机与沈舅爷说话,只是一见李家人也在那儿,且又有个不怀好意的官差,担心会有危险,便不顾病体连夜追上来。”

    宫氏痛哭出声:“父亲,也许骥哥儿并不是天花,只是出痘,求求您,千万别把他一个人抛下……”

    沈氏道:“船是弟妹雇的,只要弟妹容许,那些官差又怎会反对?好弟妹,你就做做好事吧!难不成真把这孩子丢在这荒无人烟的河滩上,由得他自生自灭不成?”

    胡四海哽咽答道:“是安庆长公主殿下……如今已经是大长公主了。”

    朱文至收敛了哭声,整个人却仿佛泄了气般,软软地靠在石头上,低低地道:“能见到姨妈真是太好了……除了您,我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众人都大吃一惊,章寂离舱最近,虽然脚下不便,但还是硬拖着木桎钻进舱中查看,果然发现章文骥正在发热,而身上、手上、脖子上都是红点点,忙喝问宫氏:“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鸾虽然心中疑惑,但鼻子闻到鱼汤的香味,立时就觉得饥肠辘辘,想到午饭时间不长,如果不尽早去舀鱼汤,搞不好一会儿就没得喝了,便再无心理会沈氏,径自转身回去了。

    章寂长叹一声,道:“我们家正在流放途中,虽有意相助,奈何有心无力,就怕他们跟着我们要吃苦头,那岂不是太委屈了人家?”

    宫氏痛哭:“媳妇儿怎敢隐瞒?只是想着,好歹要捱到铜陵,见了媳妇儿的姨妈姨父,才好给孩子请大夫,有人帮衬着,治病休养也便宜些。”

    章家众人看得一头雾水,沈氏却忽然脸色白了,猛地转头看向船舱。官差们呆立半晌,班头左四却忽然拍了一把大腿,闯进舱中,又马上钻了出来,脸色黑得像锅底一般,阴森森地看着章放:“你儿子生了天花,已经出红疹了!”

    沈氏闭上了双眼,流下痛苦的泪水:“怎会这样……胡四海,你告诉我,是哪家皇亲这般不忠不义,胆大妄为?!”

    陈氏听到她前面的话,还连连点头,跟着掉两滴泪,听到后面却惊诧不已:“这……这怎么行?大嫂子,我们这船……可是运载朝廷钦犯用的啊!不知来历的人,怎可上船呢?官差一定不肯答应的!”

    胡四海道:“奴婢也百思不得其解。奴婢在太子身边侍候了整整二十年,素知太子殿下最是信任欧阳太傅,虽然欧阳太傅明面上与太子并不亲近,总有些疏远的意思,但太子殿下却说这是为了避嫌,心中对太傅的敬意从来不曾少了半分,而安庆长公主从前对太子也很是亲切,本该是信得过的,因此奴婢才会在形势危急的时候,第一个想到向寡居的长公主求助。奴婢万万没想到,长公主居然会将太孙的下落透露给越王……”他低下头拭去眼中的泪水,“都是奴婢判断失误,才会连累太孙殿下遇险,奴婢罪该万死!”

    胡四海低声道:“听说是新君将太子殿下生前有意削藩的事告诉了诸藩王,又在登基后对诸藩王大肆封赏,藩王们得了好处,还有谁会多事?为着这事儿,殿下也不敢再去北平了,生怕连燕王也……”

    周姨娘一张脸白得像纸一样,整个人都在发抖,听了章放的问话,也迟迟不敢回答,一转头,看到青雀与文虎正站在河滩上呆呆地看着自己,忽然想起他们姐弟俩直到吃饭前都一直待在舱中,不由得眼中一黑,扑了过去,上上下下检查了个仔细。

    章寂愤怒地直跺脚,陈大志与其他差役们商量几句,便上前道:“老爷子,令孙这病怕是早在池州前就被沈家那孩子过了病气,这几日在船上,我们都凑在一处,也不知有几人受了感染,这样的大事可不能再隐瞒下去了,必须尽早处置!”

    “是她?”沈氏猛地睁开双眼,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怎会是她?!当初太子明明说过,安庆长公主驸马欧阳伦不但是太傅,还是一心支持他的大忠臣,还说若没有欧阳驸马,他早就不在人世了。虽说驸马已逝,但听说他与长公主夫妻情深,长公主为何为违逆他生前愿望,加害太孙?!”

    当初与沈李两家同行时,沈君安得了天花,吴克明曾数次威胁要把他抛下,宫氏想必是心里担忧,害怕押送自家的官差也会这般处理,又心存侥幸,才会撒谎。

    明鸾正捧着碗在一旁吃饭,闻言便抬头道:“大伯娘,船虽然是我母亲雇的,但家里的事还要靠祖父做主,你要我母亲答应,万一祖父不肯呢?那不是让母亲为难吗?不如大伯娘去问问祖父的意思,如果祖父答应了,我娘自然会应承。”她搞不清楚沈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这件事诡异得紧,还是交给老人家决断的好。

    沈氏看了她一眼,眼神幽幽的,看不出是什么想法。陈氏却仿佛有了主心骨般:“三丫头这话有理,大嫂子,我们去问问父亲的意思吧?”伸手就拉着沈氏往船上走。

    沈氏有些心惊胆战:“父亲?您……意下如何?”

    沈氏心头涌起一阵辛酸与悲痛,强忍着对他道:“太孙还请节哀,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你的……还有我们沈家所有人,都会护着你的……”说罢也低头哽咽起来。

    沈氏斥责了胡四海,见朱文至又有求情的意思,心中不由暗叹,知道连月共患难,太孙对这名近侍已经生出了倚重之心,若是自己太过苛责,反而容易引起太孙不悦,便也不再多说,劝朱文至多进些热食,便走回船边,找上陈氏,低声对她道:“那两个人瞧着实在可怜,尤其是那孩子,就跟我们家文龙,还在沈家的安哥儿一般年纪,我看着他,就象看到了亲生骨肉与亲侄儿,实在忍不下心。好弟妹,你就发发善心,收留他们上船吧?”

    众人齐齐望去,正在船头跟章放说话的玉翟却猛地跳起,脸色煞白地跑回船舱内,结果被宫氏骂了一顿:“叫你去拿吃食,你却迟迟没回来,反而把东西交给那贱人送来,是存心要气死我么?!”玉翟哭道:“母亲,我不是有心的,父亲问我话,我就……”

    沈氏心中越发不安:“那……您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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