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易主

    伊斯达微蹙着眉，显然并不愿意接受母亲的这个建议，“可她在达娜王妃那里万一有个闪失，不也一样是性命难保？那罗毕竟只是个孩子，若是受不了达娜的折磨……”

    伊斯达没有回答，只是用饱含歉意的眼神凝视着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纵然平时是伶牙俐齿，此刻她却说不出一句话。以却胡侯这样的身份竟然屈尊降贵亲自来看她，简直令自己受宠若惊……不知不觉，对他又多了几分感激敬慕。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她的命运恐怕又是另一番悲惨景象吧。

    曼亚摇了摇头，语气显得有些冷淡，“没什么，你先吃些东西吧。不然大王子怪罪下来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可但当不起。”

    他喜欢这个天真的她，他亦怜惜那个懂事的她。

    “母后……”他的心底恍然间就像是闪过了一道混沌的暗光。借着这光他好像看清了什么，可那暗淡的光线却又让他有某种窒息的不适感。因为即使有选择的自由，但对于他来说，选择还是只有一个。

    “我明白了，母后。明天……我就将她送过去。”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抬起头来，双眸恢复了以往的纯澈深远，“然后，我会尽快再让她回到我身边。”

    “那罗，你也没睡着吗？”他的声音在微凉的空气中融化开来，听起来是那么温柔，温柔得——甚至让人感到有些难过。

    曼亚将食器放下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之后她又停下脚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道，“曲池姐姐……”曼亚想再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没将全部话说完就跨出了门口。也几乎是同一时刻，从门外忽然传来了她略带惊讶的声音，“却胡侯大人……您……您怎么来这里了？”

    “那罗，你觉得大王子对你如何？”

    “伊斯达，你还好吧……”王后见他脸色不停变幻，不免也有些担心起来。

    “如果只是达娜王妃的意思，那王后或许还能找借口把你留下。只可惜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陛下已经先应允了达娜王妃。王后身为后宫之主，如果连这点小事都无法妥善解决，只怕是会让陛下有所不满，那就正中了达娜王妃的下怀。”他顿了顿，目光中已然多了几分怜惜，“那罗，你年纪虽小，却是聪颖过人，比起同龄人更是稳妥。我知道你一定能体谅王后的难处。”

    须车并未理会她的婉拒，还是将那银盒放进了她的手里，温言道，“好好收着，别让我们担心。”

    那罗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仿佛有股郁结之气从心底渐渐膨胀升起，令她的胸腔几乎都快要承受不住而炸开。

    那罗不禁莞尔一笑，拿起那块孔雀石朝他晃了晃，语气笃定地说道，“师父，别担心。有小青保护我呢，我到哪里都不害怕。”

    尽管入宫时间还不算太长，那罗对宫中的人情冷暖也颇为了解。王后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奴婢而得罪陛下，除了做个顺水人情王后没有其他的选择。而她自己，亦是如此，这件事本就不是她低微的身份所能决定的。

    事到如今，他所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气氛也有些微微的压抑沉闷。

    须车踏出房门后静静驻立了一会，他那浅褐色的眼眸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有冷风阵阵吹过，不留下任何痕迹。在沙沙的树叶声中隐约响起了他低低的几不可闻的自言自语，“姐姐，我们的计划……还是开始了吗……”

    那罗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得也干脆利落，“除了爹娘，从未有人对我这般好。”

    “保护？”王后的笑容里夹杂着几分无奈，“你防得了一次，能防得了每一次吗？所谓百密一疏，达娜的报复心如此之重，总会被她找到机会的。依母后看，倒不如索性遂了她的愿，将那罗给她。虽说这孩子要受些苦，但毕竟还能保住一条命。”

    王后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儿子的这个反应。她也没有答话，而是忽然问了一个看似莫名奇妙的问题。

    “如果王后身边能有个像你这样机灵的孩子，那我也能少操些心。只可惜……”须车的眸色一暗，“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怎么会没有呢？前不久因为达娜王妃的几句挑拨，陛下还斥责了伊斯达一番。”须车的笑容还是那么明朗温暖，但眼中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担忧和失落，“王妃一直都在想尽办法排挤伊斯达，时间长了，陛下对大王子也偶有微词。如今安归和王妃关系甚好，若是让那安归成为继承人，那么伊斯达的命运着实堪忧。那罗，如果你在王妃身边留点心的话……”他顿了顿，“唉，还是算了。那罗你也不过个孩子，是我太过心急和自私了。”

    “那罗，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只是……日后要你受委屈了。”他面带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不知是否夜露太深重，她的面颊触手冰冷，带着微微的寒意。

    “这个宫里……谁敢欺负大王子？”她诺诺回了一句。

    “师父……”她像是有点不敢相信，犹如梦呓般低低唤了一声。

    那罗连忙摇头摆手，“却胡侯，这……这太贵重了。那罗受不起……”

    那罗心里起了一个激灵。正如却胡侯所说，如果安归当了楼兰王，以他那种狠毒的作风，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想到这里，她再没有任何犹豫，“却胡侯要那罗做什么请尽管吩咐。为了大王子，那罗什么都愿意做。”

    或许是因为有他在身边的关系，那罗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睡得很香，似乎是梦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笑意。茸茸睫毛随着她的呼吸忽闪忽闪，仿佛下一秒，她那双比星子更闪亮的眼睛就会睁开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卸去了所有的包袱和防备，完完全全就是个纯粹的孩子。

    是夜，月明星稀。

    她忍不住问道，“曼亚姐姐，这是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那罗……你比我想像的还要懂事。只是……”他轻叹了口气，眼中有不忍之色。“达娜王妃手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委屈你了，那罗。”

    那罗这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连忙坐直了身子，结结巴巴道，“师……师父，你怎么会在这个时辰来找我？”

    却胡侯的眉毛顿时舒展开来，似是松了口气，接着口风一转又问道：

    与此同时，前去给王后请安的伊斯达也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在吃惊之余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绝了这件事。

    “当然可以。”他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薄唇边勾起一抹浅浅弯弧，“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不要以为你去了达娜王妃那里就能疏于练习了。你依旧还是要抽出时间到我这里学吹筚篥。这件事——达娜王妃已经同意了。”他今天特地去找达娜提出这个要求时对方倒也爽快同意了。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知道王妃绝不会在明面上和他过不去。这样一来，就算那罗犯了大错王妃也会手下留情，至少看在他的面上留下她的一条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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