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飞蛾扑火

停住，定定地看着她，“白衣给你的？”

    丹谷谷主妙派天女叹气，上前柔声劝道：“仙魔同修，吸收魔婴之力，只看老仙尊师徒的修为，我们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拦住他们，倘若放他们逃走……你也清楚后果。”

    身在半空，原西城尚未反应过来，那红影已经越过四象阵，伸手抓向浮云决！

    少女仰面望着头顶那片虚空，微微一笑，有点难过地。

    所谓仙门大劫，也许并不是指魔祸，而是食心魔本身的悲剧呢？如果没有这场争抢，食心魔得地灵眼锻体，心智还原，大概真的能恢复为昔日的仙尊吧，只是那时的他，将如何面对身后铺满血迹的来路？

    “别难过，”谢令齐拍拍她的背，有点悲伤地笑，“我想救他们，可谁也救不了，反而害了许多人，害了白凤师妹，甚至害了洛师弟，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胆小怕死的少女真正面对死亡，心反而平静得出奇。

    地灵眼脱手，在半空砰然破碎，碎片朝地焰坑坠下！

    仙修魔道，一念之差，仙已成魔。仙心不敌魔性侵蚀，洛歌，商玉容，都是他最疼爱的晚辈，他们只是发现了他的秘密。

    被无辜地选中，走到今日，可曾有一丝的后悔？

    整座岛都开始晃动。

    “要诛杀食心魔，将来有的是机会，何况老仙尊又是为了谁才变成这样！”羽星湖愤然，“我就这一个师妹，这里掌教仙尊都在，斩妖除魔也轮不到她去！你们看她不能修炼，想拿她……”

    洛宁摇头，哽咽难言。

    无论还恩还是还情，都过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洛宁忍不住又朝远处望了眼。

    终于，一块碎片自火焰中飞出，被卢笙接住。

    “师弟！”羽星湖落泪。

    魂伤发作，洛宁紧跟着跌落，苏信与两位青华长老同时冲过去，然而不等他们靠近，一道白影掠过，先一步将洛宁接在了怀里。

    仰望，天空一片羽化的白。

    因为内疚，于是有这场利用；

    “师姐！柳师姐！”洛宁大哭，被苏信拉住。

    只是很后悔，没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旁，大概，这也是见素真君最后的遗憾吧。

    仙者无情，仙者有情。

    “我没事。”卓秋弦冷淡地推开那些搀扶的手，丝毫不理会他们的尴尬，她站起来，走过去重新拾起赤霄剑看了看，送回鞘中。

    握剑之手颤抖，原西城沉默。

    德高望重的老仙尊，愧对六界，更不能面对自己。

    昔日南华首座弟子，受命于危难之间，独力撑起孱弱的南华派，为保护六界碑而修炼魔仙。

    再看时，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噬魂的火焰中！

    “是妖阙帝草。”洛宁示意他看。

    也许真的从一开始就错了，他根本就不该坚持他的修行之道，不该开辟魔界虚天，那他仍然会是执掌太阴之气的月神，受万神敬仰，然后在天罚中与众神一起灰飞烟灭，一起被记入神界辉煌的史册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的责任和这么沉重的负担，更不会与这个女孩的命运有任何关系。

    那张亲切温和的脸，仙门很多人都记得，无数视线投向羽星湖。

    “阿微，阿微！”昔日的解铃仙尊疯了般地冲过去，接住半空摔落的魔影。

    不曾保护，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进行这场利用，看着她走向注定的结局，而不会有这样的不舍。

    这样艰难的付出。

    就在他即将跃入四象阵时，一道红影自远处奔来，以最快的速度将他推开！

    因为万无仙尊之事，众人只顾悲痛，竟然没有确认另一个食心魔的死活！商镜反应过来：“不好！”

    守护六界的掌教仙尊，自毁道途转修紫竹峰剑法，不惧死劫。

    然而那只苍白的手，并没有留住什么。

    “方才为何不见这字？”

    “这是你插手过多的惩罚。”叹息。

    “宁儿，你怎样？”苏信紧张地扶住她。

    危急时，阵中又有一道人影飞起！

    “原兄！”

    洛宁眨眼：“大约是因为我哥哥曾经救过他吧。”

    再也不管身后众人，仙子踉跄着走上海面，再次踏上一个人的旅途。

    “师伯！”

    魔体依然高举长剑，合解体之力，朝阵中斩下！

    “解铃尊者！”商镜呵斥。

    他一直是想要阻止的，发现老仙尊在打柳梢的主意，他不愿老仙尊一错再错，更怕食心魔祸扩大，所以才屡次想要杀了柳梢。直到后来发现地灵眼的有关记载，知道通过锻体，老仙尊还有恢复的可能，他才彻底沦为了帮凶。

    不再害怕，为什么没有害怕呢？

    谁错了呢？谁又知道呢？结果已不重要了，持续多年的食心魔之祸结束，六界将重归太平。

    疑云迅速消散，了无痕迹。

    望着那固执的背影，商镜与青华长老们都摇头，眼见武道众人将卢笙与柳梢等团团围住，众掌教不由皱眉，都看商镜。此时是个大好时机，两个重要魔头一死，徵月魔宫将不复存在，百年内是掀不起多大的魔祸了。

    一场利用，却留下更多内疚。

    “宁儿！”

    你想拯救魔族，想要拯救你的子民，所以放弃我，可是，我不是你的子民吗？你选择将我放弃，背负起责任，难道我就不是你的责任吗？

    商镜示意众人列阵，同时开口试探：“老仙尊？”

    不分敌友的阵力反噬魔体，轻易击碎魔丹与魔魂，绚丽的红色影子如同被点燃的焰火，点点碎片向四周飘散，美丽，璀璨。

    众人都清楚这是关键时刻，只缺最正宗的紫竹峰剑法支撑，然而此人必须穿过四象阵推剑送招，如此，他就要承受四象阵力与仙魔之力反噬，非死即伤，等同舍身一击。

    “大约是有人作法，藏匿了它。”

    “我也早已料到会有今日，好在……你没事。”

    原西城终于开口：“天下人的命是命，我南华弟子的命便不是么！”

    魔阵消失了，神岛已经缩小近一半，阳光照射下，浪花层层卷来，冲刷着岸边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正是万无仙尊与阳劫真君。

    商镜等人别过脸，原西城与羽星湖同时闭目，苏信两手冰凉，踉跄着跪倒在地。

    卢笙紧紧抿了唇，眼看武道众人围过来，他断然说了声“撤”，梦魔血姬等立即跟着他风遁而走，几位武道首领仍不甘心，带着手下追去。

    “宁儿，”谢令齐低头看着胸前血洞，似乎是不敢看面前少女，语气透着一丝痛苦，“洛师弟的事，对不住。”

    熊熊地焰仍在燃烧，坑旁本有个近两人高的巨树桩，因为地煞坑的形成被毁去了大半，剩下的木头上依稀有血色字迹。

    阳劫真君狂叫，竟不管不顾地生受祝冲一剑，直取柳梢怀中的地灵眼。

    ——如果我爱你，又怎能让你为我做这一切？

    尸魔石兰！

    “救她。”

    魂力补足，绝杀时刻到来，浮云决散发着蒙蒙的白光，发出一声声清鸣。

    “你说的对，我不能死，”他停了下，“但是，救她。”

    南华术法，最正宗的紫竹峰剑术。

    今生的争执，彼此的坚持与固执，终于输在你的容让与爱护之下，一切都结束了，我也该继续回到我的路上。

    深明事理的掌教自然知道，有些时候不得不取舍，仙门弟子站得更高，就必须承担更多。或许他们有做错的时候，但没有仙门，妖魔作乱，何来太平人间？只因他们站得高，以致所有功劳都被视为寻常，人们反而不能容忍他们的任何污点。

    真正离开水的妖君，不复昔日隐忍，冷酷又动听如歌的声音里，强大的妖力卷起潮水铺天盖地砸向对面，众人被迫后退。

    “不——”

    手掌抬起，身躯化为尘土洒落。

    一个魔，拿起了仙的剑。

    祝冲断然道：“卢笙是要除的，但那个丫头……有今日，也是我们欠她的，暂且拿下吧。”

    “星湖！”原西城连忙跟着冲入海中，南华弟子接连陨落，身为掌教何其痛心。

    在场唯有羽星湖是正宗紫竹峰弟子，羽星湖自是义不容辞，果断地踏上前，原西城拦住他：“紫竹峰一脉不能没人，南华派也交与你吧。”

    一台琴，一曲歌，始终是难以还清的情。

    垂死挣扎，爆发最后的仙魔之力，柳梢与祝冲连同先冲上来的两个真君都被震飞。

    怒吼声越来越大，四象阵轻微地摇晃，被困杀的食心魔进入最后的挣扎。

    浑身血迹的绿衣少女如同扑火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些碎片。

    焰坑无底，地缝吞食着滚滚流下的泥浆，少女朝地脉深处坠落，伤痕累累的魂魄被一片片绞碎、燃烧。

    “她是……”原西城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