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该我听的，我听；不该我听的，我绝对不听。你的情况，我是彻底明白了。反正呢，你愿意留下就留下，你留下也无非就是占这么几间房子住而已，又不碍我的事。你哪天住够了，想走了，也提前告诉我，我送你一笔旅费。但我这么干，说起来是对不起大帅的，所以你要住就悄悄地住，可别吵嚷得全天下都知道。好不好？”

    “大概京城也是一样地冷。”他有口无心地应付，“今年冬天就是这个天气。”

    张嘉田含笑点头，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小口。

    张嘉田听出了一肚子气，恨不得把林家老两口找出来臭揍一顿：“你是不能回去！你要是回去了，你的钱和自由都保不住。这么多年你也白忙活了！”

    张嘉田不见林燕侬时，心里嫌她是个麻烦，一点好感也没有；如今见了她鲜艳明媚的面孔，又听她甜蜜蜜地呼唤着自己，一颗心便有了软化的趋势，心想她逃离雷府也是情有可原，并不是为了偷人养汉而私奔，自己拿她当个坏人看待，也是不应该。

    张嘉田空着两只手，让马永坤找了根扁担，在后头挑着大包小裹跟随自己，前去看望了林燕侬。

    张嘉田被她看得不大自然，于是没话找话地问道：“你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

    马永坤的家，是三间小房带了个小院。张嘉田记得他这房子比自己京城中的老宅还要破上三五倍，哪知道这回一进门，就见院子里收拾得清清爽爽的，房门窗框也都重新漆过了，嵌着亮晶晶的窗玻璃。房内的人透过玻璃窗看清了院中情形，立刻推门迎了出来：“张师长！欢迎欢迎！”

    林燕侬立刻一蹙眉头，噘起了通红的小嘴：“你可别那么叫我，我就是为了不做那个三姨太太，才拼死拼活跑出来的。”说完这话她高高地挑起了棉门帘子，“快请往里进，这儿离京城也不算远，怎么冷得这么早？”

    林燕侬笑道：“你放心，你嘱咐我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但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师长怎么了？师长又不是皇帝！”

    “你说，什么要求？”

    “我请张师长在没事的时候，常到我这里来坐坐。我说这话，可能是要让你为难了，但我在这文县里，除了马副官常来看望我之外，我一个朋友都没有。时常见见你，就像我又回北京了一样，也像我又和春好在一起玩了一样。”说到这里，她忽然换了话题，“张师长，我知道你对春好……嘻嘻嘻！”

    林燕侬笑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你陪我呀？”

    张嘉田半晌没说话，末了摘下军帽挠了挠后脑勺，他把军帽重新戴好，同时憋出一句话来：“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开玩笑！你都当上师长了，她还看不上你？”

    林燕侬说到这里，问张嘉田道：“张师长，你说这样的爹娘，我还敢去相认吗？我现在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足够让他们再卖一次的。”

    说到这里，林燕侬微微地红了脸，但还是把话说了下去。张嘉田静静听着，这才知晓了她的出身。原来林燕侬的娘家，原本就是靠着女儿吃饭的人家。起初是林燕侬的姐姐被爹娘卖入了胡同小班里，林燕侬便在她姐姐的房里做小大姐，干些端茶递水的零活。烟花巷中的女子，青春至多不过三年，她那姐姐渐渐失了价值，她则是已然出落成人。可还未等林家爹娘和老鸨谈妥卖身的条件，忽然有人传话过来，说是雷督理想要讨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做三姨太太。林家爹娘想起林燕侬年纪模样都正好，又幸好还是个黄花大姑娘，便想方设法地将她介绍出去，果然如愿以偿，从这二女儿身上赚得了两万元钱。

    “唉，习惯不习惯的，不都是一样的吗？外头已经没了我的容身之地，我是无路可走的了。”

    “她呀，一提婚姻就是满口的不嫁不嫁。我也不知道她是真不嫁还是假不嫁。”说到这里，她又笑起来了，“我没有那挣饭吃的本领，就只会嫁人，不知道她们进过学堂的姑娘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