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字上去。

    张嘉田梗了梗脖子，嘀咕道：“我送你一条项链，你说礼太重不肯收；别人送你一座金矿，你倒乐意要了。”

    “你还唬我？前天我看杨总长的太太戴了这么一条珍珠项链，珠子比这个小了一圈，还要一千六七呢。这一条比她的好得多，两千块都未必买得下。”

    林子枫很突兀地笑了一声：“没什么，只是大哥想要劝你一句，不怕好事多磨，只怕夜长梦多。”

    “没多少钱。我知道你不喜欢花里胡哨的首饰，就给你选了一条项链，这项链看着挺素净的，你没事……没事就戴着玩儿吧！”

    他知道林子枫这一班人自从读了几本狗屁书在肚子里头后，就不肯好好地说人话了。清清楚楚的一句话，非要说成拐弯抹角连环套，才能显出他们和人两样，真有学问。

    叶春好立刻扭头看了他：“这才叫胡说！那座金矿的确是挂了我的名字，可利润都是公家的，我没从里面拿过一分钱。”

    张嘉田回了家。

    “但老弟也不要气馁灰心，好事素来多磨嘛。”

    说到这里，汽车一停，林子枫扭过脸，向他僵硬地一笑：“老弟，到了。”

    “就这句话？”

    林子枫在暗中一撇嘴，心想这种街头痞子出身的东西，也配管我叫大哥？

    “还有一句，就是你把这项链拿回去好好地收着，将来娶了太太，给你太太戴。”

    “我知道。”她对着张嘉田一笑，“我方才的话也不过是打个比方。”

    “我根本不会拿。不是我的东西，我干吗要拿？我现在又不穷，犯不上为了不缺少的东西自毁人格。”

    说完这话，她站起来把那锦缎盒子盖好：“这项链你收不收回去？”

    林子枫心想我本来就是秘书长，你不叫我秘书长，难不成还想喊我一声老林？

    他半晌不动，副驾驶座上的白雪峰忍不住回了头：“大帅，您还打算去别处吗？”

    “你乐意，我还不乐意。”

    “唉，明天、后天瞧瞧春好，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但叶小姐似乎是流水无情啊。”

    叶春好看了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一时哑然，末了在旁边也坐下了：“我说，你现在来钱容易，就不拿钱当一回事，两千三千地这么乱花，我很不赞成。”

    说完这话，汽车内奇异地安静了片刻。

    汽车发动，驶上大街。张嘉田扭过脸盯着车窗外的灯光，正在出神的时候，忽然听见林子枫说了话：“张师长到外地住了几个月，很想念北京城里的风光吧？”

    “你说我痴情，那我不否认。”

    张嘉田没觉着自己说了错话，但那林子枫的确是又沉默了。他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用胳膊肘一杵林子枫：“大哥，你怎么不言语了？”

    叶春好也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但她不言语，要听着张嘉田说。

    张嘉田本来和叶春好谈得别别扭扭，不大痛快，如今听了她这一套话，又觉得有些好笑：“真瞧出你是个管钱的人了，见着什么都能想到钱上。”

    不过心想归心想，他嘴上另有一番话：“既是如此，那我叫你一声张老弟吧！还透着亲近。”

    张嘉田跟着林子枫上了汽车，和他并肩坐在了后排座位上。

    张嘉田自己提起茶壶倒了杯热茶，端起来“吱溜”喝了一口：“你说吧。”

    “你管它是多少钱呢，反正是我的一片心意，你收下就得了。”

    “是不是春好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张嘉田听懂了“无情”二字，也还是笑嘻嘻的：“是啊！我也知道我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他听懂也是白听懂，完全没办法。

    这话说完，又是一阵寂静。

    张嘉田略一沉默，随即点头答道：“是，她是大帅的人。大帅对她还满意吗？”

    叶春好收拾停当，正要出门，见他来了，便又不出了。张嘉田问道：“我是不是耽误你的正事了？”她笑答道：“没关系，又没有上司管束我，我是最自由的。”

    张嘉田围着她走了一圈：“怪是怪，但是挺好看，衬得你特别白。”

    “我不灰心，反正我年纪还轻，她也不急着嫁人，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送你礼物，也不是求你嫁我。我自己乐意，还不行吗？”

    她的神情语气一活泼，张嘉田像受了感染一样，也跟着有了微微的笑模样。叶春好从衣帽架上摘下一件墨蓝色哔叽大衣套了上，又进房换了中跟的皮鞋。将衣带拦腰一束，她立刻显出了亭亭玉立的风采来。对着镜子把头发理了理，她回头对张嘉田笑道：“我不叫汽车了，咱们两个就坐洋车去吧！”

    叶春好坐在椅子上，垂眼看着地面，第一次发现张嘉田原来不傻。而张嘉田继续说道：“但是，春好，其实不是这样的。”

    “老弟这次回北京，可以尽量多住几天。毕竟将来军务一旦繁忙起来，想回来休假也不可得了。”

    叶春好装着没听见，带了张嘉田出门往胡同口走。两人走出老远了，一辆汽车从胡同另一端拐进来，缓缓停在了雷宅门口。

    “这两三天如何消遣，老弟有安排了吗？”

    张嘉田第一次见识年轻姑娘穿这样颜色深重的长大衣，觉得挺稀奇，对着她上下看了又看。叶春好笑道：“你瞧我这一身衣服有点怪吗？我也觉得有点怪，是位阔人家的少奶奶介绍了裁缝来给我做的，说是上海来的新款式，北京城里还不大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