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容玉整理了一下白衣，回首道：“你还是来了。”她也许是在等待，他来或是不来其实也并不重要，只是给自己的一个交代而已：“我马上，就可以成为一个凡人了。”

    只是马蹄还未落在身上，忽然尾巴一疼，被直接拎了上去。

    她心如止水，有的是耐心，也许几觉睡醒已是百年身。

    加诸在他身上的压迫感倏然消失。一个从值守天门的守将正轮上换班，看见他躺在地上便去扶：“星君，你还好吧？”他疑惑地看着站在不远处那美貌的女子，她垂目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她缓步走上岸边，一望无际的幽冥之花开得正是明艳。不知怎么，脑中突然浮现出绿芜的笑脸来，她歪着头，嘴角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她说：“仙子，幽冥之花又叫相思——花不见叶，徒留相思。”

    小船过了黄泉道，鬼差便将她放下，接下去的忘川，只有她自己慢慢横渡。

    现在才说这些，已经太晚。

    容玉定定地重复一遍：“我很想。”可是那毕竟只是想想而已，她是不会有感情的，一切只会徒劳。

    七世轮回的规律总是十分苛刻。若是蟑螂也罢，成不了妖，就算侥幸成了，也不会翻出什么花样来，可现下是麻雀，她真怕成就一段人妖孽缘。

    容玉嘴角一挑，七世轮回，他可真容易撞在她的逆鳞上。她翻转手腕，计都便也跟着天旋地转，这一回摔得更惨，好像全身骨骼都被捏碎了一般。

    第五世的容玉正欣赏着自己映在被水波磨得光亮的石上的身影。她原来看什么都是一样，丑点美点根本没区别，可她现在居然开始能够分辨出其中的奥妙之处。她投胎成了一条美丽的锦鲤。

    计都星君不惊不怒，嘴角笑纹凉薄：“如此凉夜，缘何仙子在此游荡？”

    不管她躲在哪条石缝附近，总有鱼会找到她，在她身边徘徊献媚。

    小童奔来走去，找出了弹弓，对准树梢。飕飕几声，石子全部落空。容玉叹息那些小童准头太差，也感叹命数果然是玄之又玄的，她就是站着让他们瞄准都打不到。

    第四世却变成了兔子，而且还是一只美貌的兔子。

    底下有刚散学归去的小童，仰着头往上看：“你们看，树上有一窝麻雀。”

    “我原本便知道仙子是不惮于违反天条的，却不想，你原来早已同紫虚帝君缔结下私情，难怪连冥宫的秘密都告诉了他。”他语气急促，“仙子，你这可是要七世轮回的大罪。”奈何容玉设下的禁制太过严密，他只能远远探视，无法听到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不然他也不会将玄襄错认为紫虚帝君。

    黄泉道，夜忘川。

    她甩着雪白的尾巴，蹦蹦跳跳地穿行在山林间，居然还是轮成了走兽。眼前有一队人骑马而过，她看准了，朝着马蹄下奔去。

    “凡人有心，而我没有。”

    容玉拼命扒着他的衣袖，想挣脱了逃跑。

    烟波寂寥，远望无边，便如这人世变幻。只因这变，才有命数里的奥妙之处。

    孟婆道：“若是它们都如你一般干脆，就好了。”

    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周围枝叶蔓蔓，这回却是当了一回飞禽。

    夕阳已经完全隐没，而夜忘川上却是鲜红一片，几乎被鲜血浸透。

    容玉对着水波看自己的雪白皮毛，忽然听见身后细细飕飕的动静。她回头，看见一只黄皮子。她不逃，反而狂奔到黄皮子的面前，那黄皮子被她吓了一跳，往后跳开几步居然逃跑了。

    而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这不是计都星君？”

    她摇摇摆摆地跳上纤细的枝头，又被叼回了窝。

    蟑螂命很短。

    “……可你又何曾对我有过悲悯？”

    原来是为这个。

    那一个个上古文字烙烫在他的元神深处，似乎正慢慢游动着。

    “凡人的一辈子便如蜉蝣，浅薄而脆弱，当一个凡人有什么好？”

    入了夜，容玉偷偷摸摸从窗子缝里钻了出去，正想狂奔，突然眼前一黑。有人走上前，拎起她渐渐失去意识的躯体，声音陌生：“这狐狸毛色倒好，正好剥了皮做个手笼。”

    第二世，她是阴暗角落里的蟑螂。

    容玉打断他：“这就足够了。”

    容玉转过身，微微冷笑：她留给计都星君的，和留给紫虚帝君相较，还少了几句关键的咒文，他根本无法靠近冥宫，一旦强行靠近必会仙元破碎。可他不会知道。等他慢慢地将那些陌生的古文字全部吃透，必会为冥宫中浩渺如烟海的天地奥秘而着迷，但是永生永世无法靠近，苦求不得。

    容玉闻言，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趴下不动。

    容玉在脱水之际只想到，居然还会有如此愚蠢的凡人。

    容玉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侧颜，她透亮的眼底终于蒙尘：“我也想……如你所愿。”

    眼前的男子容貌英俊尖锐，便如出鞘的利剑一般气势逼人。容玉辨认了片刻，顿时僵住了。可还没等她恢复过来，另一只手就拎走她，头顶有声音传来：“无命，你抓这只狐狸作甚？”

    “君上，我是看这狐狸的皮毛挺好。”

    容玉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时机稍纵即逝，她没法再动手了。如此祸患，留着，或是不留，应该也不会奈何到紫虚帝君。

    她的目的是尽快结束这一世，却不是打算从妖开始重新修炼。

    “这么小，扒下来的皮毛又有何用？”这声音带着笑，“不过好似它能听懂我们说的话。”容玉又被拎着尾巴提起来，正对着他的脸：“既然能听得懂，那也该离成妖不远，跟我回去可好？”

    守将将信将疑地走了，计都星君的脸上又恢复了阴狠之色：“仙子，我们也不必再继续兜圈子了，据我所知，当初你给紫虚帝君指明了一条进入冥宫的良计，厚此薄彼可不是好事。”

    那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容玉已经低下身，一手捏着他的肩骨，慢慢用力：“原来是计都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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