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未央神智涣散，眼睛的神采开始消失，她吃力地看着玄襄：“殿下，我没有办法……必须为我的族人报仇……”

    容玉抬起头，一双眼清亮澄透：“这个人会是我吗？”玄襄的表情沉寂在一片花影中，看不真切，她听见他轻轻嗯了一声。她抬起手，手指落在他玄色衣袍的交领上：“别动。”

    “我是重舜大人的亲侄女，在明面上，君上并不会把我如何。”

    可是如何去验证？如果有贸贸然的行为，一定会被玄襄怀疑。

    容玉听她试音时，琴弦发出的金铁之色，不动声色：“如此我便洗耳恭听。”

    她动了动眼珠，望向容玉：“我还能听见他们死前的诅咒之声……”无钺擅用药，他把他们最精卜算的璇玑一族变成了怪物。他们失去神智，互相残杀，而修为最高的长老们尚且保有了最后一份清明，亲手把曾经的家园的夷为平地。这一切，只是因为，他们算出了玄襄在这世间尚有同命之人。他们璇玑一族最擅卜算窥探天机，却因此，引来了杀身之祸。

    容玉微微一笑，引她入室。她在锦墩上坐下，垂目道：“我伤势未愈，怕庭中风寒，只能请你屋里坐坐。”

    玄襄抬手按在放置未央躯体的石棺上，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将石棺推开。无命不在他身边，想来是特意遣退了的。未央就在她面前神形俱散，她不可能会看错，玄襄就是有通天之术，也无法让她再活过来。只见他想抬手去抚摸未央的脸颊，只是还差几分的时候又堪堪停住。

    未央绝望地抓住断掉的琴弦，青葱般的指尖渗出鲜血来。她按住手腕上印刻的古文字，嘴里快速念了一段咒文，她身上开始有大片华光散开。

    她放下那枚果子，慢慢走上前：“殿下，请节哀。”

    这番话说到这里，容玉没办法再站着不动，只好掉头就走。她十分纳闷，明明她已经把一个痴情伤心女子的情态演到了极致，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真让她伤神。

    她找准空隙，一把拉起琏钰便遁走。

    玄襄走近几步，有些低声下气：“先前我确是一直想解开同命契约，可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容玉心中好笑，便也在面上笑了出来，越笑越见妖娆。若是取她心头血便能解开这契约，怕是他早就剜下她的心来，何谈如此低声下气。修仙之人总说凡人世俗不可耐，可是他们又能好到哪里？而她，也是等着利用他罢了，他们各取所需，其实再好不过。

    容玉微笑道：“我先留个记号，以后你反悔，起码记号还在。”

    过了一会儿，那人拿开了手，将盖在她身上的狐裘又掖了掖。容玉睁开眼看去，只见玄襄坐在她身边，翻开着面前矮几上的折子，有些他看得很仔细，有些泛泛扫过一眼，重要的会摆在另外一边，再次翻阅。

    容玉达到意图，自然心绪变好，演戏的心情也跑了回来，虚点着自己的肩胛：“这里被无钺用剑刺穿了，以后也会留下印记。你也不算太吃亏。”她看着月落中天，知道时候不早：“我这便回去，殿下请留步。”

    容玉这才认出那女子是重舜的侄女琏钰。她也是聪慧之人，虽然玄襄百般作态，她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来。只是她无意间撞破玄襄的心思，无疑是引来了杀身之祸。

    侍女走后，她站起身来，熏香沐浴，换了新的衣衫，开始对镜梳妆。每一步，她都带着如同祭祀般的心情来做。当年封神台上的每一位上神都曾征战过，同天地，同异族，同时光，杀戮不断，然后用这杀戮铺上了封神台。

    侍女也没多问，立刻着手绣了起来，她手法纯熟，几下便绣好了字样。容玉抽出镇纸下的玉笺纸，换了簪花小楷写道：焚香恭请玄襄殿下拨冗亲至灵犀殿一晤，容玉手字。她把素帕跟玉笺纸别在一起，交给侍女：“请你把这个交转给玄襄殿下。”

    她刚走出一步，玄襄忽然从背后抱住她。容玉偏过头，看着湖中倒影，湖水微泛波澜。这一刻大约是玄襄真正情绪流露的时刻：“我会好好待你。”

    琏钰震惊地看着她。

    她想了想，忽然变了脸色：“夜色已深，殿下留我在寝宫，也太过于失礼。”

    “回去吧，沉住气总没有什么坏处。”容玉重新戴好帽兜，转身往灵犀宫去。如果她料想不错，她也必然是玄襄怀疑的人之一，也许轮不到第一位，排在第二第三是免不了的。

    容玉对着铜镜嘴角微弯，镜中人也同样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请未央姑娘。”

    而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么，你为何一副早已看透了我的模样？”

    “可是，殿下，未央多么希望……能够留在你身边……如有来世……一定不会再生为仇敌……”

    容玉等了一日，等来了未央的拜帖。情理之外，却是意料之中。她想了想，招来服侍的侍女：“你会刺绣吗？”

    此人是谁？

    容玉站起身，冷冷道：“本来就是说着玩的，不过也好过被你利用。”她走出几步，本来想等玄襄追上来，却发觉他依然坐着没动，想是演得太过火，弄巧成拙了。她只得停下来，侧过身，幽幽道：“殿下和我同命的契约，我虽不知如何会存在，但也会尽早想出法子来解开，从此你我便当做不曾相见。”

    容玉被反将一军，的确无法反驳。玄襄再走上前两步，伸手揽她入怀：“这里跟九重天庭不同，我们都可以找一个同自己相伴之人。终此一生，这个人就只有一个。”

    容玉看侍女收拾在灵犀殿残局时，才发现她遣人送去的素帕遗落在地上。她将这素帕捡起，压在案头。她对这样的局面有些恼怒，跟有羁绊的人斗，总是不会有结果的，这毫无疑问是在拖延她的时间。

    她转身站起，身子轻盈地到门口迎接：“未央，你来了。”

    这就是他能表现出来的最大限度的伤心而已。

    女人的直觉果然要敏锐许多。容玉也不避讳，径自撩开帽檐。

    容玉施了法掩去她身上的仙气，躲在屋檐上往下看。

    容玉屏息静立不动，果然见到玄襄忽然转身，一道凌厉的魔气向另一边袭去。那人虽然有所防备，依旧被伤到，痛苦地叫了一声。玄襄一手执剑，挑起了那人的下巴，却是个女子，那女子带着哭腔道：“君上……”

    未央道：“我听闻你受了伤，来看看你。”

    容玉转过身来，长长的黑发垂散下来，一直拖到脚边，秀眉微皱。她明白此时此刻，良辰美景俱全，实在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

    容玉被问得一愣，随即了然道：“是人心。”

    “无尚已死，重舜焉存？”她微微一笑，“廉商先君的时期已经过去了，旧人也没有必要存在，难道不是吗？”

    玄襄配合地低下身，任她拉着，容玉借着暗淡的月光瞧见他颈后的那点殷红的印记，忽然对着他的肩咬了下去。玄襄被她的反应整得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觉得肩上剧痛，竟被咬出血来。他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

    一些邪神纷纷上书要将她挫骨扬灰，永世无（）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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