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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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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书屈了屈腿道是,“我料理完了就去。”

    太子有些恼火,背着手道:“你抬起头说话!还真拿自己当奴才了?你瞧瞧我成不成?咱们谈不上是发小,可好歹算朋友吧!你给我的那个坠子,我现在还留着呢!”

    太子张了张嘴,却见她已经往甬道另一头去了,随侍的太监冯禄上前打千道:“老祖宗找太子爷呢,爷快进去吧!皇上、太后,还有皇后娘娘都到了,时候差不多就传膳了,咱们晚到了不好,惹皇上生气。”

    锦书低垂着眼道:“谢太子爷宏恩,奴才就爱在掖庭待着,请太子爷不必费心,太子爷就当今儿没看见我,或者当我死了也使得。”

    太子背过身去,风雪卷进廊子底下,吹得他身上宝锭孔雀纹大氅翻飞起来,他怅然道:“你怎么犟得这样?我知道你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性子,只是你这样赌气有什么意思,何苦难为自己。”

    白棉纸拿黄云套套好,恭恭敬敬顶在头上,挑墙根雪薄的地方走。天已经微微亮了,用不上灯笼了,就把挑杆子别在腰封里。出了夹道往南,远远看见一队太监抬着一乘肩舆逶迤而来,忙请下黄云套,合了伞在一旁站好。肩舆经过她面前时,不知怎么,高高在上的人突然叫等一等。

    那是宇文澜舟啊,逼死了她的父母,杀了她十一个兄弟的仇人!真恨自己怎么不是个爷们儿,报不了仇,还要窝囊地给他俯首磕头……狠狠捏了把雪在手心里,只觉得无边的寒意袭向四肢百骸,冻得心脏丝丝缕缕地抽痛起来。自己是个没气性的,这几年活得傻,就是给她一把刀她也扎不了人,除了折腾自己,旁的什么都不会。

    她在熨过的白棉纸上垫上了湿布,一面答道:“到了年初五就满十六了。”

    她从小就听说南苑宇文家的美貌天下闻名,和北齐高氏一样,不论男女都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小时候没有机会近距离地看宇文澜舟,只好趁着宇文湛独自在宫里,捧着他肉嘟嘟的胖脸研究了半天。可能是因小,没长开,五岁的宇文湛简直就是御膳房里做出来的陕西锅魁,扁塌塌的,就剩肉皮儿白,眼珠子怪了。没想到十年没见,就像神仙在他脸上吹了口气,鼻子是鼻子嘴是嘴的,长成了个翩翩美少年。

    “奴才锦书。”她低下头应。舆上的人再没说话,太监首领右手两指在左手掌心里清脆的一打,肩舆又缓缓前行,往慈宁宫方向去了。锦书垮下了肩,四九的天儿,生生吓出汗来,风一吹,鬓角凉飕飕的。

    那人沉吟片刻,“抬起头来我瞧瞧。”

    “奴才不觉得难为,外头风大,殿下快进屋里去吧。奴才还有差要当,就先回掖庭去了。”肃了肃,边退边道,“奴才告退。”

    太子有点懵,前头在夹道上见过了那张白得雪一样的脸,眉睫一色的黑,嘴是淡淡的粉,那时耷拉着眼皮子,睫毛又长又密,往下一盖睡着了似的。这回可算看见眼睛了,眼角微微飞扬,眼仁儿澄净清澈得像洱海里的水,这样动人心魄的几种颜色放在一块儿,再用这样明亮婉转的眼神看着你,他听见自己的心像围场狩猎前擂响的战鼓,砰砰震得肝脑都疼起来……

    太子又顿住,长长叹息道:“我知道你恨我们姓宇文的,但是请你相信,我对你从来没有存过坏心,也从来没想过要害你。我不敢求你原谅,只求你看在咱们小时候的情分,让我补偿你一些。”锦书忍不住想笑,想问问他怎么个补偿法,能把父母兄弟还给她吗?能把大邺还给她吗?欠了这么多,再谈补偿岂不矫情?

    她有些走神,舆上人哎了声,“你是哪个宫的?”

    看见她满含鄙夷地一撇嘴扭头走了,锦书无奈地暗暗叹气。这里头的内情不能说,上主子跟前当差对别人来说是好事,对自己来说就像和阎王爷隔了层窗户纸聊天。现在是宇文家的天下,他们对她这个前朝公主究竟能有多少耐心?说不定哪天一不高兴就把她砍了,那就再也见不着十六了。

    她躬身应“嗻”,心头七上八下地跳开了。看来安稳日子到头了,自己是低估了宇文湛的眼力,如果没碰见可能想不起她来,既然是遇上了,那就逃不掉了。下意识往慈宁宫里看了一眼,除了两个站门的宫女别无他人,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来了的?

    他好像没认出她,可是那声叹息是什么意思?肚子里九转十八弯地想了会儿,宇文湛是宇文澜舟的嫡长子,祈人大多早婚,宇文澜舟十四岁就生了他。那年他跟他父亲进宫朝贺,也就五六岁光景。两人捞了袖子开打,只几个回合就给拉开了,后来在一张桌子上吃过两块点心又合好了,临走她送了他一个扇坠子。再后来直到宇文澜舟攻占了紫禁城,她都没有和这对父子见过面。细算起来也有十来年了,都说黄毛丫头十八变,他要能认出她来,除非是神仙。

    那是个极好听的男声,像铮淙的琴音,又隐隐夹带金石的冷冽。锦书心里打突,渐渐不安起来。刚刚她并没有看清舆上是谁,但知道必不是等闲之人。不管是大英朝还是前朝,后宫之中乘辇代步的,除了后妃就是皇帝和太子。会是宇文澜舟吗?似乎不太像。

    闷头胡乱琢磨着往北边廊子底下去,迈腿跨上台阶,突然发现一片缠枝宝相花纹的衣摆就在跟前。她吓了一跳,忙缩回脚,看那双绣着四爪蟒纹的鹿皮油靴就知道宇文湛已经来了,低头请个双安,“奴才锦书,请太子爷金安。”

    “这些年委屈你了。”太子缓缓道,“今儿在甬道上见着你,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原来真是你。眉眼长开了,不过还有小时候的影子……你可还记得我?我是湛,小字叫东篱的那个南苑世子,当年还和你打过一架的。”

    小苓子切齿地骂:“那个李太监真是个狗都不吃的玩意儿,哄我说你来了,我在这儿等了一盏茶时候,冻得脸都僵了。”低头看见她脚上的鞋,皱眉道,“怎么都湿了?这雪可真大!快回去吧,没的冻坏了。我也进去了,今儿过小年,太子爷在里头,回头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都得来,得小心着伺候才是。”

    锦书知道这是给她放水呢,应了一声,笑得愈发腼腆。

    怔愣之际,眼角瞥见一队御前太监,引着一辆黄色宝盖顶的辇乘缓缓而来。车上的人穿着玄色的衮服,头微低着,黑貂鼠的暖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看见帽前镶的镂空金佛和云龙嵌东珠的宝顶。锦书伏地跪下,心头又是愤恨又是憋屈。

    萧姑姑笑道:“月份够大的,日子也吉利,初五迎财神把你给迎来了,你爹娘多高兴啊……说起你爹娘,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苓子早在廊庑底下候着,两个人打过好几次交道,算是老熟人了,所以说话也随便。锦书笑吟吟看着她,把油布包递了过去,“真对不住,叫你好等,你这儿吃了多少西北风?”

    转身加紧了要往掖庭去,才走了两步,背后人叫,“站着。”她停下垂手转过来,来人是个太监,高颧骨,小眼睛,上下打量她一遍道:“锦书姑娘请留步,太子爷有令,请姑娘到北边廊子下候着,回头有话问。”

    锦书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其实她恨的是宇文澜舟,和他也没多大关系,他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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