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战事 权宜 重逢

    徐静摇头，阿麦不禁皱了皱眉头，想崔衍身边到底是来了什么高人，显然对江北军的战术打法很是熟悉的样子。阿麦眼前突然晃过一个人的身影，可却又紧接着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好歹也是一军主将，怎会自降身份来给崔衍做个谋士！

    阿麦柔声问道：“能不能借两人给我用一阵子？”

    洋洋洒洒几大张，直把崔衍绕得头晕，放下了信问周志忍道：“舅舅，这肖翼到底是降还是不降？”

    息荣娘的声音更加挑衅，“我怎么了？我说错了吗？有本事你说我哪儿说错了？”

    肖翼问道：“麦帅有何高计？”

    阿麦轻轻地嗤笑一声，绕过息荣娘往河岸上走去，走了几步后却又转回身来，笑着问息荣娘道：“你寨子里可有功夫好的妇人？”

    老实人张士强噎了一噎，干脆赌气般地叫道：“元帅就是比你长得好，唐将军就是喜欢她不喜欢你！你妒忌也没用！”

    肖翼却是不太同意徐静的意见，他在冀州苦心经营多年，就这样放弃如何能舍得，听了再也顾不上先看阿麦的眼色，当下便反对道：“冀州不能弃！青州已是难保，再弃了冀州，你叫我江北军几万人马何处安身？”

    江北军虽是驻扎在十字岭下，可因怕惊扰当地百姓，大军驻地离村庄还有段距离，阿麦走了好一阵子路才进了村子，跟着林敏慎来到村后一处十分简陋的土坯房外。

    徐静小眼睛眯了眯，习惯性地去捋下巴上那总也不见长的几根胡须，笑道：“既是你能想通这些，便没什么好忧虑的了，咱们只要能拖住周志忍便是大功。”阿麦沉默片刻，却轻声说道：“我却不愿拖着等着南边来救，靠人终究不如靠己。”

    阿麦低头喝了口水道：“鞑子周志忍已是从冀州追了来，崔衍更是已经带军进了太行山，你身边没有得力的人照应，我怎么能放心？”

    肖翼看了阿麦片刻，缓缓站起身来，冲阿麦抱拳道：“肖某替冀州百姓谢过麦帅！”

    阿麦笑着与徐静对视一眼，对肖翼说道：“周志忍大军来了，肖副帅只一个‘拖’字，就与他挑明了说，自己一家老小都在冀州，怕咱们江北军回头报复，所以他一日灭不了江北军，你便一日不敢举城降他。”

    阿麦点头，她费尽心机谋划不过就是要周志忍在陵和与江北军展开决战。贺言昭等坚守青州已是分去了周志忍部分兵力，莫海又将傅悦堵在罗城之北，周志忍手中兵力也就剩下十余万，只要谋划好了，江北军未必没有扭转战局的机会。

    肖翼一噎，现在天下尽知石达春是为了给南夏做内应才假意投了北漠，盛都商易之早就给了石达春“忠烈”的谥号，自然也算不得不忠不义之人。肖翼沉默片刻，闷声道：“可有石将军在前，鞑子定然不会再信咱们，冀州投降岂不是羊入虎口？”

    张士强窘得脸色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阿麦笑了笑，赶他下去休息，自己则信步出了大帐，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徐秀儿的住处。小五与另外一个士兵已经换成了百姓装束，另在徐秀儿院中搭了间茅草屋暂住，见阿麦来了禀报道：“徐姑娘什么事都不容我们插手，我们住在这儿反而是叫她给我们做吃做喝。”

    阿麦听了怔了片刻，却是望着徐静笑了，说道：“先生，你一下子给我画了好大一张面饼，可我这里麦子种还没下地呢！”

    阿麦眉梢一挑，“他怎么说？”

    徐秀儿见阿麦态度强硬，只得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谢阿麦道：“多谢麦大哥照应。”

    房门紧闭，亲卫小五与两个江北军士兵正在院子中守着，四周还有一些胆大的村民探头探脑地往这边扒望着。阿麦上前，轻拍了屋门说道：“我是江北军元帅麦穗，请大嫂开一下门。”

    肖翼一怔，答道：“石将军潜藏鞑子军中，一身是胆，自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肖翼听了心中一凛，立时从椅中站起身来，冲着阿麦变色怒道：“我老肖虽不才，却也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不忠不义之人，麦帅若不信我大可夺了我兵权，犯不着用此话来羞辱我！”

    徐静不觉有些意外，愣怔了片刻却是笑了，点着阿麦说道：“阿麦啊阿麦，你每每都能叫我刮目相看啊。”

    “当然可以这样，身处乱世择强者而傍乃是人之常情，周志忍自然明白。再说——”徐静接道，小眼睛冲着肖翼眨了眨，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芒，笑道，“肖副帅登高望远这事又不是第一次做了，定然可以将那周志忍再糊弄些日子。”

    对于暗底下的议论，当事人阿麦并不知晓，就连一向耳目聪灵的徐静也没听到过什么。再说他二人也没这闲心注意这些，崔衍带的北漠先锋部队一反以往冲动莽撞的风格，改走谨慎老练毒辣的路线了。阿麦曾安排了几个营对其进行伏击骚扰，不是被崔衍避过就是被他击退，更有甚者还反被崔衍“包了饺子”。

    南夏初平元年四月，北漠名将周志忍率军攻青州，就此，江北青冀会战正式拉开帷幕。

    张士强只傻愣愣地站在水中看着阿麦，一时连话都不知道说了。阿麦扯了扯嘴角，转过身对着青石后说道：“怎么？有胆量骂就没胆量认了？”

    息荣娘绷着脸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阿麦又与她简单说了说唐绍义最近传回来的战报，便叫亲卫送她去休息，待帐中只剩下了张士强一人，阿麦这才回过身问张士强道：“你怎的突然回来了？军械造办处那里如何处理？”

    徐静又说道：“你发现没有，崔衍先锋部队虽然进了山区，却和山外的周志忍大军遥遥呼应，几乎是在并驾齐驱。看似是我们在牵着他的鼻子走，可崔衍部却实为周志忍放入山中的一条诱饵，幸得我们没有一口吃掉崔衍部的打算，否则一旦被崔衍缠住，周志忍大军很快便能扑入。”

    “那人就是妖孽，就是妖孽！男人长成了那个样子就是妖孽！”竟是息荣娘的声音！

    阿麦低头喝了口水，口中只觉发涩，竟不知能和徐秀儿说些什么，她这样大的肚子，显然是在到青州之前就有了身孕的，她却是一身未婚打扮，可见并不曾正式地嫁了人。阿麦掩饰般地连连喝水，一碗水很快便见了底。徐秀儿默默地将陶碗接了过去，又从水壶中倒了一碗出来，端到阿麦面前。

    阿麦问道：“可探听到是什么人？”

    肖翼听了老脸不禁一红，徐静说他登高望远，不过是暗指他曾经骑墙头看形势。肖翼一时还有些迟疑，阿麦脸上却敛了笑容，说道：“肖副帅，若我江北军真要灭在周志忍手里，你便真带着冀州降了吧。”

    阿麦也不恼，用手扶了石壁，居高临下看向息荣娘，轻佻地笑着问道：“你也觉得我长得好看？”月色之下，只见阿麦修眉俊目，双眸含笑，被河面上的粼粼波光一衬，其中仿若有光华流转，息荣娘只觉心神一晃，竟是答不出话来。

    肖翼小心地看了看侍立在阿麦身后的林敏慎，突然问：“麦帅，盛都那边……可有消息？”

    息荣娘点点头，阿麦便弯了弯唇角，道了声谢，这才转身走了。息荣娘又愣怔地站了一会儿，这才突然回过神来，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这样答应了阿麦，一时间又羞又窘，心中更是恼怒异常。转眼看到张士强刚一身是水地从河中爬上来，一腔怒火便又都冲着他去了，上前抬脚就要把张士强往水中踢。张士强连连躲闪着，气得大叫：“你这女人！怎的蛮不讲理！”

    阿麦点了点头，“不错，正是这样，所以我们也无须太过理会崔衍，只要将他在山中拖上一拖，待黑面在陵和准备好决战即可。”

    徐静低头看了地图片刻，用食指敲着一处道：“就是这里——打草沟！”

    阿麦木愣愣地跟着徐秀儿进屋，直到在长凳上坐下了才回过些神来，对着忙着收拾屋子的徐秀儿说道：“你别忙活了，坐下歇会儿吧。”

    徐静也不由得笑了，轻轻顺了顺胡子，道：“放心，快着呢。就算你不急，总会有人替你急的！”

    五月，北漠傅悦领兵五万从燕次山东侧翻山而过，攻向冀州。江北军副元帅莫海带军三万将傅悦阻在冀北榕城。江北军骑兵统领张生率骑兵五千绕至傅悦身后突袭，不料傅悦却早有防备，张生骑兵部所获不大，只得暂时退兵以待战机，同时傅悦迫于张生骑兵威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冀北的战局一时僵持下来。

    徐静想得比阿麦还要远一些，手指沿着太行山滑下，“只要贺言昭能够守住青州，一旦我们陵和战胜，立刻南下救援青州，内外夹攻吃掉周志忍留在飞龙陉外的几万人马，然后迅速兵出西北，经武安夺新野直指靖阳，攻下靖阳，便可将陈起困在关内！”

    此言一出，肖翼大为意外，一时只怔怔地看着阿麦。

    徐静说道：“虽是如此，我们也不能大意，总得做出时刻想要吞饵的样子来，这才能引得周志忍跟着我们走。”

    阿麦抬头瞥了肖翼一眼，她自是明白肖翼的意思。

    亲卫备好了饭菜，请阿麦与徐静过去吃饭。他两人刚在桌旁坐下了，林敏慎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凑到阿麦耳边低语了几句。阿麦听得面上微微变色，转头问林敏慎道：“他没看错？”

    肖翼心中直骂这阿麦太过可恶，只给五千兵怎可能守得住冀州！他浓眉微微一皱，向阿麦直言道：“麦帅，只给我五千兵，这冀州城我守不住！”

    徐秀儿面容温柔，神色却是十分坚毅，已和汉堡城里那个只知哭泣的小姑娘判若两人。阿麦怔怔地看了她片刻，心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徐秀儿既然选择如此，那就由她吧。

    话音刚落，阿麦便听到那边传来张士强的闷哼声，紧接着一个人影在阿麦头顶飞过，扑通一声直落进河中。片刻之后，张士强的脑袋从水面上钻了出来，冲着岸上怒道：“我不和你个女人一般见——”

    一旁的徐静忙起身劝道：“肖副帅误会了，麦帅自是知道肖副帅忠义，你且先听麦帅把话讲完了。”

    阿麦听了便柔声说道：“别自己苦自己了，跟着我走吧，等这边形势稳定些，我便叫人送你去找小公子，你和他在一起，唐大哥那里也放心些。”

    “不错！”阿麦点头道，“冀州不能弃，可若是将全部兵力都放在冀州却也正中周志忍下怀。所以我有个法子，既可不弃冀州，又不用将兵力困在冀州。”

    屋内一直静寂无声，阿麦停了片刻，抿了抿唇，低声叫道：“秀儿，开门，我是阿麦。”

    徐静在一旁听得奇怪，不禁问道：“这是遇到谁了？”

    肖翼强忍着怒火重又在椅上坐下，便听阿麦又继续说道：“肖副帅觉得豫州石达春石将军可是贪生怕死之人？”

    张士强见阿麦神色冷峻，心中便先虚了，赶紧说道：“那里有郑岚看着，我没什么事，就想着还是过来跟在元帅身边吧，元帅有什么事吩咐我也方便一些。”

    徐秀儿拿针的手轻轻一抖，细白的指尖上便冒了一粒血珠出来，她下意识地把手指放入口中吮着，过了片刻才轻声问道：“要在这里打仗吗？”

    肖翼听了放下茶杯来，看着阿麦坦言道：“麦帅，属下觉得冀州不能弃守。”

    这是泰兴之战后，江北军与周志忍的第二次对阵，经过虽然大不相同，可结果却是如此相近，江北军再一次面对生死危机。事实证明，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肖翼的说辞与他信上写的差不太多，可他只身前来已是显示了极大的诚意。待他走后周志忍沉默良久，终下令命大军暂停攻城，主力转而追着江北军军部进入太行山区。

    阿麦也跟着轻轻地笑了笑，并未接话。

    现如今江北军在青冀苦苦支撑，她与徐静更是带着这点人马在太行山里东躲西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周志忍一锅端了，而商易之却带着大军在岭南和自家堂弟斗得你死我活，全然不顾江北局势。阿麦突然间有些理解了唐绍义的想法，外敌当前却只顾内斗，于国于民，这就是叛逆！

    阿麦环视了一圈屋内，低声说道：“你……这是何苦？”

    徐秀儿缓缓地点了点头，神情中不觉透露出一分向往来，“江南好，那边还太平。”

    肖翼不觉咂了咂嘴，面露失望之色。一旁徐静瞧得仔细，心中顿生一计。待军议结束，众将离去，徐静便与阿麦低声说了几句，阿麦听得眼前一亮，忙叫亲兵去将肖翼再请回来。

    那边一阵静默，然后就见息荣娘从青石后绕了过来，兀自强硬着，扬着下巴向阿麦叫板，“我就说了，怎么样？”

    七月中，阿麦命肖翼留守冀州，自己领江北军主力转入太行山中。

    六月，子牙河支流被周志忍截断，青州护城河水干。青州之战更加惨烈，因城墙上装了江北军最新的火炮，在守城战最初的时候的确是震慑了北漠大军，但因准度的问题，对敌的杀伤力却不是很理想，而且守城战开始没有多久，火炮弹丸便已耗尽。

    战报传来，就连阿麦与徐静也不觉有些意外。

    有张士强在身边，阿麦不用再特意对他掩饰性别，的确是比用别的亲卫要方便许多，阿麦便点了点头，“既然回来了就留下吧，不过，”阿麦语气一转，又问道，“你与息荣娘是怎么回事？可是起争执了？”

    周志忍轻轻一哂，“降不降就看咱们与江北军谁胜谁负了。这肖翼是有名的老奸巨猾，一贯的见风使舵。最初他是在南夏靖国公韩怀诚手下，后来又跟了商维，南夏朝廷几次变天，唯独他安守冀州不受波及。此人，哼，其言可信却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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