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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得而复失,散落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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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倩对庞水生说:“爸爸,咱们搬了家,家里的电话号码别改,行吗?我怕顾铭夕哪一天回来,会找不到我。”

    她的力道是那么得大,冲击得顾铭夕差点要站不稳,他晃了晃身子,她已经在他胸前放声大哭起来。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委屈,仿佛时间、空间隔开的并不是距离,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隔阂,有的,只是深厚的思念。

    顾铭夕无法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突然说:“昨天晚上,那个盛峰,他在追你吗?”

    顾铭夕没有定做书桌,他买了一张儿童课桌,桌子的高度可以调节,他将桌腿降到最低,比正常的桌子矮了二、三十厘米。

    庞倩很无语,谢益突然转头看她,说:“小螃蟹,不如咱俩凑一对儿吧,我和你同病相怜,难兄难妹,也有十多年交情了,保不准处着处着,就处出火花来了。”

    “……”

    “其实,庞庞……”顾铭夕脑子一热,说,“你可以尝试着接受一下啊,读大学不谈恋爱,多无聊啊。”

    他想对她说,如果有条件不错的男孩来追她,她可以试着与对方交往。她已经快二十岁了,谈恋爱不会被家长说早恋,当然,作为一个女孩子,她必须要聪明一点,懂得保护自己;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庞倩好多次问过顾铭夕,毕业后的打算,但是他至今也没给过她一个确定的回答。

    庞倩抬起头,笑着说:“嗯,我朋友来看我,陪他在上海玩几天。”

    顾铭夕:“……”

    庞倩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吴飞雁又说:“还有啊,你别这么说璐璐了,你是真的没有发现吗?璐璐她……其实对盛峰有点儿意思的。”

    这些都是人情,以后要还的。

    方蕙立刻说:“小玥每天这时候都要去公园晒太阳的!”

    “你都这么瘦了还减什么肥?”顾铭夕皱着眉头瞪她一眼,“女孩子不要随便减肥,很伤身体的。”

    他想对她说,不要吃太多的路边摊,那些东西不健康,当然,偶尔嘴馋吃一下是没有关系的。另外,不要吃得太甜,会容易蛀牙,对身体也有影响;

    谢益莫名其妙,说:“你笑什么?难道和我在一起,很好笑么?”

    “也不太喜欢,看不懂。”庞倩笑笑,“我喜欢乒乓球。”

    她怎么可能知道,身边的这个男孩子,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校园,甚至于,他也许永远都回不去了。

    “小心别感冒。”盛峰笑嘻嘻地说着,还拍了拍她的脑袋,“螃蟹,你什么时候能不背着壳儿对我?”

    她的室友说,她去看校际篮球赛了。

    她的生活如他想象的一样美好,高中时学习还磕磕绊绊的庞倩,现在延续下了高考前的学习态度和习惯,她的功课还不错,人际关系也很好,课余生活更是丰富多彩。庞倩告诉顾铭夕,她加入了学校的乒乓球队,就是她这样子的半吊子选手,居然还在上海市的高校乒赛中打进了第三轮。

    “还有下一回!”庞倩在漫天的飞雪中哭得稀里哗啦,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她和谢益的头发上、衣服上,她茫然地四顾,嘴里念个不停,“顾铭夕不见了,呜呜呜呜……我的顾铭夕……呜呜呜呜……顾铭夕……”

    庞倩傻眼了:“啊……”

    顾铭夕:“……”

    庞倩把地址报给了他,就把电话挂了,边上的人面面相觑,盛峰的脸色差到极点,庞倩说:“对不起,我男朋友来了,不能和你们出去玩了。”

    庞倩:“……”

    “啊?”

    张老师挠了挠头发,突然说:“顾铭夕在B大念书时,是租的校外一间房子,我还去过几回,他休学以后我去问过,房子一直都没有退,他们的房租是交到农历年底,但是这几个月,他和他妈妈从来没去住过。”

    顾铭夕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等那人离开,他把右脚搁到了桌上,夹起筷子开始吃饭。

    才是下午,回浦西的地铁上,庞倩靠在顾铭夕的肩头睡着了,顾铭夕僵硬地坐着,一颗心沉甸甸的。

    站在那个“志在云天”的雕塑前,顾铭夕停下了脚步,雕塑并不大,石头的顶上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他仰着脖子注视着那只鹰,直到庞倩在边上说:“赶紧走了,一会儿食堂要没菜了。”顾铭夕才把视线收回。

    他的声音嘶哑,出声后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顾国祥心中一惊,说:“上车喝水,我车上有矿泉水。”

    “你看过《哈利波特》1和2么?”

    可是现在的顾铭夕,一个才二十岁的男孩,应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居然变得又黑又瘦,憔悴又邋遢。他以前很在乎的发型已经被推成了平头,脸颊消瘦,眼神黯淡深沉,两个漆黑的眼珠子凝视着顾国祥,令他头皮都发了麻。

    他想对她说,爸爸妈妈年纪都大了,她要学着懂事,回家的时候不要和父母顶嘴,要帮着他们做一点家务,因为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就突然倒下了;

    原来,当一个人决意要从另一个人的世界里消失,竟是这样容易的事。庞倩在谢益的怀里痛哭失声,一遍又一遍地喊:“你不是说找一个人很简单的吗?你这个人怎么每次都说话不算话!上一次说来得及追上他!结果又没追上!这一次又是这样!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你把顾铭夕还给我!谢益你把顾铭夕还给我!”

    电影已经演了四十分钟,剧情开始进入高潮,庞倩似乎看得很入迷,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爆米花,又拈了两颗爆米花凑到顾铭夕的嘴边。

    庞水生拿到了五十五万的补偿款,咬咬牙在更靠近市中心的新楼盘盛世北城买下了一套109方的房子,总价七十六万,他按揭了十万。

    庞倩抬头瞅他一眼,不开心地噘起了嘴。

    看病用钱真的是一个无底洞,一瓶进口的挂针药水就要五百块,一天挂一瓶,还是全自费,别的家属都和顾铭夕说这个药效果很好,顾铭夕咬咬牙,给李涵用上了。

    “要去哪儿吗?”顾铭夕问,“你不用上课?”

    庞倩一脸娇羞地配合,对着边上的众人说:“给你们介绍下,这是我男朋友,谢益。”

    她又指着边上另几座大厦:“去那儿也行,那个也不错!啊那个不好看!谁设计的呀丑死了!”她扭头看他,神采飞扬,“顾铭夕,陆家嘴是上海的金融中心,上海又是中国的经济中心,我的理想就是以后在这儿上班!挣大钱!买大房子!”

    因为她不在家,她的写字台被金爱华收拾得很干净,台面上摆着一个版画相框,里面是庞倩拍的艺术照。

    盛峰在边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庞倩,他认识她一年了,说实话,庞倩是个挺外向爽朗的女孩,但盛峰还真是头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控。她就像个八爪章鱼似的抱着那个男孩,盛峰仔细地看,还真是个没有手臂的男孩,他有点难以承受这个事实,忍不住就开口喊她:“螃蟹。”

    他见不得她这样哭泣,终于妥协了:“好了好了,我明天不走,你不要哭了。”

    “你给点儿面子嘛,我和盛峰说了一定能把你约出去的。”杨璐拉着庞倩的胳膊晃啊晃,“走嘛走嘛。”

    “怪不得你变得那么瘦,你别挑食啊。”庞倩很着急,“就算不喜欢吃,你也要吃下去的嘛。”

    “他不是在B大读书吗?”

    夜已经深了,女生寝室楼下人并不多,光线暗暗的。有些女生带着书本从自修室、图书馆回来,还有些小情侣正抱在一起卿卿我我,难舍难分。

    “我明天上午没课,我带你到处走走。”庞倩说,“你答应我,八点半,校门口等,不见不散。”

    顾铭夕点点头:“谢谢爸爸。”

    熟悉的花坛,熟悉的大槐树,熟悉的自行车棚……他和庞倩的车依旧停在那里,两辆车锁在一起,都已经落满了尘。

    人在某些时候,必须要学会放弃,学会妥协。顾铭夕面对着自己叵测的未来,他想,他是不是应该放弃他的小螃蟹。

    顾国祥:“那你自己推她去好了。”

    顾铭夕从来没见过那个女人,听到开门声,她穿着一条睡裙走了出来,蓬松的长发散在脑后,年轻的脸庞未施脂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大早上的你跑哪儿去了?”

    薛雯雯追了出去,吴飞雁坐到庞倩身边,说:“好啦,螃蟹,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也别冲着我们发火啊,要发火找盛峰去嘛,要么,去找你那个失踪的男朋友。”

    “庞庞。”

    “你有一个小妹妹了。”邱阿姨看着顾国祥的眼神一点儿也不友好,笑着说,“铭夕,你大学毕业赶紧结婚生个小孩,你的小孩就还能和他小姑姑一块儿念幼儿园呢!”

    庞倩知道顾铭夕碰到了一些困难,也从父亲那里知道李涵得了癌症,她想顾铭夕一定有着很大的压力,虽然她不在他身边,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她可以陪他说说话,帮他分担一些烦恼忧愁。

    他想对她说很多、很多,但是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话:“庞庞,你能抱我一下吗?”

    “就拍了个照,不要以讹传讹啊。”谢益撇嘴,“我可是很专情的。”

    “我也看到你和女孩子很亲密的合影了。”

    蓝天白云下,高大的电视塔气势还是挺恢弘的,顾铭夕小学时和父母一起登过塔,到现在已经过了快十年,庞倩是第一次登塔,上到第二个球体时,她趴在玻璃幕墙上对着下面小如蚂蚁的车辆、行人大呼小叫,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

    顾铭夕说:“爸爸,我不用吃饭的,我下午还有事要办,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市区?”

    顾铭夕想了想,“嗯”了一声。

    “是啊,我打电话去B大学生处问,人家也不肯说。我想寒假里去找他,我有他外婆家的地址,当初给他寄过礼物的。”

    “我不要!”庞倩又把脸埋在了他胸前,还把手臂收得更紧,“顾铭夕,我想死你了!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的!我给你发多少短信打多少电话你知道吗?你干吗不开机啊!你送我一个手机你自己不开机你什么意思啊!呜呜呜呜……”

    庞倩呵呵傻笑:“一定一定。”

    生病以后,她时常会说傻话,顾铭夕看着周围病友似笑非笑的目光,默默地转开了头。

    庞倩伸手拂过桌面,蒙灰的桌面上就留下了她的指印,她的顾铭夕曾经就坐在这里,两只脚搁在桌上,脚趾熟练地写作业、看书、发短信、用电脑……可是现在,他究竟去了哪里?

    他想对她说,来例假的时候,真的不要再吃冷食和辣食了,肚子疼得厉害,就喝点红糖温水,不要嫌麻烦;

    “有的吧,国外一直都在研发啊。”顾铭夕漫不经心地说着。

    顾铭夕想了想,说,“那我自己去好了。”他顿了一下,说,“爸爸,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庞倩愕然:“带了。”

    他一走,庞倩就真的完全放开了,拽着顾铭夕的衣角,仰头看着他,她都一年多没见到他了,连张照片都没见着,此时见到,庞倩也和庞水生、顾国祥一样,被顾铭夕黑黑瘦瘦、邋里邋遢的形象惊到了。

    “没事,一切都好。”顾铭夕说,“鲨鱼哥,你见到她了吗?”

    “还要请我去打球。”谢益笑道,“你不知道啊,我在那帮美国佬面前打球,他们居然问我是不是奥运冠军。”

    夜里,鲨鱼送顾铭夕去火车站,把晚上的卧铺火车票交给他。

    金爱华还没有下班回家,庞水生拉着顾铭夕在桌边聊天,他问到了李涵的病情,顾铭夕简单地作了答。庞水生问顾铭夕抄下了李涵的卡号,说过两天给卡里打两万块钱,让顾铭夕不要告诉金爱华。

    庞倩大惊:“去哪儿呀?”

    一路上,庞倩叽叽喳喳地对顾铭夕说着话,还为他表演上海方言,“阿拉上海宁”、“吾同侬一道起白相”、“今朝天气交贯好”、“侬想哪能啊”……看到顾铭夕哭笑不得,庞倩自己也掩着嘴笑个不停。

    离开出租屋的时候,庞倩又回头看了屋子一眼,问谢益:“你说他能看到我的纸条吗?”

    谢益在S市市中心的四星级酒店开了两个房间。平安夜,房价贵得要命,庞倩很过意不去,想要房费自理吧,可这一晚的房费都要抵她一个月生活费了,她只能小小地提议能不能去住旁边的锦江之星,被谢益一个眼刀就杀了回来。

    他想对她说,晚上不要再熬夜了,早一点睡,早一点起,对身体比较好;

    庞倩撇着嘴说:“怎么搞得好像你是东道主一样啊,明明现在是在我的地盘!应该我问你才对啊,顾铭夕,你想去哪里玩?”

    “怎么不找个人来陪你呢?”

    顾铭夕抿着嘴轻轻地笑起来,庞倩问:“顾铭夕,你妈妈现在病好了吗?”

    顾铭夕低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顾铭夕有点惊讶:“你毕业后不回E市吗?”

    念中学的时候,顾铭夕是一个温和内敛的男孩子。他骨子里有一点小骄傲,即使没有双臂,做起事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他很坦然地在人前用双脚做事,并不会在意旁人异样的眼光,能够自己做的事,他都是尽量自己完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求人帮忙。

    庞水生把顾铭夕送到火车站后,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顾铭夕在候车室坐了半个小时,心里突然下了个决定。

    “行!”她很放心,笑嘻嘻地应下。

    “嗯。”他点头。

    快八十岁的曾老头虽然白了头发,掉了牙齿,但身体一直很健旺。二十多年来,大院里的居民换了一茬又一茬,他始终乐悠悠地独自一人住在大院的传达室里。可就在这一年的春节前几天,曾老头倒下了。

    “那明年的暑假呢?”庞倩仰着脸,注视着他,“明年暑假我能来吗?我爸爸都答应的,我早就和他说过了。”

    “B大的食堂好不好吃?”

    庞倩不会知道,这是顾铭夕给自己最后的放纵机会,他放纵自己与她亲近,忘记身后那些叫人烦恼的事:母亲的绝症、高昂的医疗费、糟糕的学业、萧瑟的小城市、不讲理的亲戚、住不回的房子、中年得女的父亲和他年轻的再婚妻子……

    “原著呢?”

    顾铭夕吃过几次食堂,摇摇头:“不好吃。”

    顾铭夕:“不用了,明天放假,你是不是要回家?”

    “明天……”

    李涵住院的时候,有时候没有亲戚过来照顾,顾铭夕就花钱请护工,毕竟他是个男孩子,还没有双臂,实在无法贴身照顾李涵。出院休养时,如果李纯、黄伶俐没来,顾铭夕就担起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

    他去服务台请志愿者帮忙,帮他退掉了回Z城的车票,另买了一张从E市到上海的火车票。

    顾铭夕简单地说了一下,方蕙摇头叹气:“肝癌很痛苦的,钱投下去再多也没用。”她一边逗着怀里的顾梓玥,一边说,“养小日日鲜,养老日日厌。我们小玥现在养起来可费钱了,但是这个钱就花得值得呀。铭夕,我给你算一笔账,小玥每个月奶粉就要一千八,尿不湿大概是七百,衣服五百,其他的辅食、零食、水果玩具、婴儿游泳,一千肯定要。侯姐的工资三千,还有去早教中心上课,一堂课就要两百块。等她再大一点,我们还要给她学钢琴,学画画,那可都是钱!你爸爸说好听点是个总工,其实也就是个拿死工资的,而且他再过十三年就退休了,十三年里至少要把小玥念大学的钱给攒出来,是吧?唉……铭夕,你妈妈的病我也很着急,但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样吧,一会儿我给你两万,不用还了,你拿去给你妈妈买点保健品。”

    屏幕上的成龙老当益壮,正在上纵下跳,卖命格斗,巨大的撞车声、爆破声轰隆隆地传到了屏幕下庞倩和顾铭夕的耳朵里,但他们恍若未闻。电影的后半段,庞倩一直抱着顾铭夕的腰,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发呆,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电影散场。

    他已经习以为常,给自己备了一些创可贴、烫伤药、止血绷带,脚弄破了就用水冲冲,上点药,很少求人帮忙。

    顾铭夕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在这黑漆漆的影厅里,他收起了自己所有的防线,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贪婪地感受着身边女孩熟悉的气息。她在吃爆米花,还不忘把手伸到他嘴边喂他吃,她偶尔还吸一口可乐,咕嘟咕嘟的声音……

    顾铭夕说:“我够了,你自己多吃点。”

    庞倩立刻摇头,看着他说:“我不回去没关系的,顾铭夕,你明天还在上海吗?你要是在,明天我们去周庄玩,或者,去西塘,都很近的。”

    庞水生匆匆忙忙地从公司里赶出来,看到顾铭夕后,大力地拥抱了他:“臭小子!怎么晒得那么黑!”

    顾铭夕点点头:“我和她……现在还没什么,说实话,本来我挺担心她的,我不在她身边,都怕她会被人欺负。但是现在我发现,这一年多,她真的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我太小看庞倩了,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懂得怎么照顾自己,也懂得怎么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我觉得,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我知道,我看你打过,打得挺好。”盛峰抬腕看表,“还有点时间,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奶茶?我请客。”

    她送他去门口打车,走在路上,她的手一直拉着他的T恤下摆。

    顾铭夕曾经的那个房间,被改成了保姆房,一个四十多岁的保姆抱着小婴儿从房里出来,顾铭夕第一次看到顾梓玥,小家伙才九个多月大,有一头浓密的头发,胖墩墩的很是可爱。她的五官长得像顾国祥,怪不得他的父亲会那么喜欢她。

    庞倩的脸已经很烫,但是她没有躲,顾铭夕的亲吻小心翼翼,他在她的鼻尖亲了一下,然后,两个人就都僵住了。

    “嗯。”顾铭夕闭上眼睛,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说,“但是你不能再发毒誓了。”

    庞倩眉头一皱,声音又高了起来:“顾铭夕!你怎么瘦那么多啊!你不吃饭的吗?还晒得那么黑!头发干吗剪掉了?一点都不好看!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回来过国庆节吗?要回E市?”

    镜子里的年轻男人眼皮浮肿,头发油腻,下巴上是一片青色的胡茬,一件白色T恤已经穿了好几个日夜,皱得像老咸菜一样了。

    盛峰看着那些胶着的情侣,面色有些红,在庞倩面前站定,问:“国庆节有没有什么安排?要是没有,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E市周边新出了几个景点,好像挺不错的。”

    庞倩后悔又郁闷,一张脸臭得要死,吴飞雁继续说,“说实话,盛峰还真挺有毅力的,换成别人,要么就是男孩子早早地放弃,要么就是姑娘早早地答应,也就是你们俩,这都一年半了,还没纠缠出个结果来。但是我理解你,你不喜欢嘛,他再好也是白搭。”

    鲨鱼拍了拍顾铭夕的背:“那就好,小孩,一路顺风,好好照顾自己。”

    顾铭夕身上是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在火车上睡了一夜,衣服皱巴巴的,还透着一股汗酸味,他底下居然穿着一条休闲五分裤,裸|露着小腿,光脚穿着一双人字拖。

    顾铭夕很惊讶:“你到上海一年多了,都没去登东方明珠吗?”

    庞倩主动去找杨璐道歉,也不说破自己知道了她的心事,只说愿意和大家一起出去玩,杨璐破涕为笑,立刻就给盛峰发了短信。

    庞倩是真的很佩服谢益,到了B大,他也不找老师,直接打听到了计算机专业大二年级的男生宿舍。庞倩在楼下等着,谢益跑到楼上去打听,半小时后他下楼来,告诉了庞倩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顾铭夕大一结束时就已经办理了休学手续。

    鲨鱼:“……”

    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当年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鲨鱼哥,我和你打个比方吧。”顾铭夕转头看他,平静地说着,“我和庞倩,我们是两列并轨的火车,以前,我比她快一点,我和她一起在往前开,她总是追不上我,我有时就会停下来等等她。到了有一天,我们遇到了一个分岔路,我们没办法,就只能往两条路上开去了。我一直告诉自己,到了前面我还能和她碰头,到时候,我们又可以继续并轨,一起往前走,也许,她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开着开着,我们就发现,我们分叉的那两条路,不是圆弧,而是直线,往两个不同方向去的直线。我和她越往前开,就离得越远,而且,她的速度还越来越快,我却越来越慢。我意识到,即使,我能将直线轨道掰成圆弧,往她那里并去,我大概……也追不上她了。”

    顾铭夕惊讶于庞倩的变化,她染了头发,剪了很时尚的斜刘海,脸上化着淡妆,身上穿一件宽松的紫色带帽运动卫衣,底下是黑色铅笔裤,光着脚穿着一双板鞋。

    庞倩和顾铭夕在站台等车,三号线是轻轨,站台在地面二层,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外面浅蓝色的天空。庞倩的眼睛望向窗外的蓝天白云,问身边的人:“顾铭夕,你本科毕业是打算工作?还是读研?如果工作,会在哪个城市?如果读研,是留在B大,还是会出来?”

    顾铭夕眨眨眼睛,问:“你还记得你十年前的理想么?”

    谢益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几年前和庞倩来上海看漫展,顾铭夕提前在家里买了一份上海地图,仔细地研究了几条他们要走的路。而现在,他再也不用为这个担心了,庞倩俨然成了一个上海通,带着他坐了几站公交车,到了最近的地铁3号线江湾镇站。

    再过两天就是国庆长假了,走到庞倩的寝室楼下,盛峰问她:“长假你回家吗?”

    庞倩的眼睛早就红了,听到他的声音,眼泪夺眶而出,她向着他飞奔而来,在寝室楼下男生女生们惊讶的视线里,她张开双臂,一头就扑到了顾铭夕身上,紧紧地抱住了他。

    但是,她没能等来顾铭夕,只看到了倚在车旁抽烟的鲨鱼。

    方蕙站起来抱过了顾梓玥,看看梓玥的小脸蛋,又看看顾铭夕,皱着眉对顾铭夕说:“你爸爸还说小玥和你长得很像,我看看一点儿也不像嘛,侯姐,是不是?”

    “嗯,你去路边摊买东西吃,对我说,你只有五毛钱,买不起一块钱一串的炸里脊,只能买炸米糕。”顾铭夕很认真地回忆着,“然后,你说,你的理想就是将来能有很多很多钱,可以买很多很多的炸里脊,不光自己吃,还要请我吃。”

    “他把手机号销了。”庞倩说,“你叫我怎么联系他。”

    回上海的飞机上,谢益又是给庞倩讲笑话,又是给她变魔术,始终都无法令她露出笑脸。最后,谢益说:“小螃蟹,失恋的又不止你一个,我都失恋好几年了,也没像你这么要死要活的啊。”

    庞倩的双臂环上了顾铭夕的颈项,双腿也架在了他的腿上,她的身体就像一条柔软的蛇,她仰着下巴,闭着眼睛,接受着他狂风暴雨似的亲吻。

    她不满地叫:“谁打你了呀!”

    他问庞倩:“庞庞,你想去哪里玩?”

    三个同班的男生来寝室楼下等她们,庞倩下楼时觉得头皮都要炸了,因为盛峰手里抱着一个半人高的大熊,被另两个男生推搡着走到了庞倩面前。

    买票的时候,售票小姐说只有最前面两排的票和最后排的情侣座了,庞倩淡淡地说:“那就情侣座吧,前面两排脖子会疼死。”

    寝室楼前的风有点凉,盛峰拉了拉庞倩衣服后面的帽子,突然开玩笑般地将帽子戴在了她头上,帽沿遮住了庞倩的眼睛,她叫起来:“你干吗呀!”

    这个人,会在她想要逃课时,毫不犹豫地陪她离开学校,会在知道她想去上海时,排除万难带着她去。他总是把最好玩、最好吃的东西留给她,他买她爱看的漫画,搜集她喜欢的明星唱片,他总是说他不爱吃猪肉,把她爱吃的红烧大排、糖醋里脊都夹给她,其实,庞倩知道,他并没有那么讨厌吃猪肉,他这样做,只是因为他愿意。

    当初房子装修,有很多家具是李涵去选来的,这时候,这些东西都没了,客厅里那张素雅的淡色布艺沙发被换成了一张宫廷风格的华丽沙发,地上还铺着长毛地毯。原来的圆形原木餐桌,现在变成了一张白色的长方形西餐桌,客厅角落里甚至还做了一个小吧台。

    他忍不住笑了:“上海的景点,我大部分都去过了啊。”

    “哦。”盛峰微笑,“那我送你到寝室楼下吧。”

    庞倩连连点头:“嗯嗯,好啊,我们第一食堂挺好吃的。”

    顾铭夕点头:“我保证。”

    她将之理解为牵手,心里有着小小的喜悦,庞倩又一次偷眼看他,却见他低下了头,神情里透着一股落寞。

    所以,她也愿意,这样子,他就会高兴。能让顾铭夕高兴的事并不太多,但是庞倩知道,她吃掉他的大排,他就会高兴。

    他带着顾铭夕回了金材新苑,停好车,他们走在小区里时,不时地碰到老邻居、老同事。

    老太太摇头:“我哪知道啊,我也是找的中介买的房子。哦,对了。”她回了屋,拿出了一叠信,“都是B大寄给一个姓顾的小伙子的,你们要是找到原来的房主,帮我转交一下,麻烦他去改下地址,别把信再寄过来了。”

    谢益开着车带庞倩去了酒吧,他和几个朋友一起来上海玩,男男女女都有,庞倩不认识他们,加入不到他们的话题,就一个人默默坐在一边喝果汁。

    2005年四月,庞水生带着老婆、女儿搬离了金材大院,与这里部分选择回迁的居民不同,庞水生一家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去挖煤了?!”庞倩甚至伸手去摸他的脸颊,手指抚过他冒着胡茬的下巴,指尖在那个小小的疤痕上流连,“这就是上次摔跤留下的疤吗?”

    邱阿姨问:“你妈妈现在好不好?”

    那个时候,她就与他一样,心里像是吃了蜜。

    “回的。”

    李涵医保报销的钱已经到账,经过了第一次报销,顾铭夕掌握了方法,和鲨鱼说定,以后每隔一个季度,他把所有的资料、单据寄给鲨鱼,由鲨鱼帮忙去E市报销。

    庞倩问:“那假肢呢?”

    “方蕙说话不好听,但是有些事,也是事实。”顾国祥推一下鼻梁上的镜架,“养一个小孩很费钱,吃的穿的用的,一点都不能马虎,一个月开销基本要一万,方蕙又没有工作,我去年,给你妈妈六十五万,积蓄也不多了。”

    “知道了,你好烦。”庞倩说归说,嘴边却漫起了笑,问顾铭夕,“我们食堂的菜好吃么?”

    顾国祥看看他短短的头发,问:“干吗把头发剪了?”

    顾铭夕笑着说:“你别这样嘛,我现在不是挺好的么。”

    很意外的,顾铭夕没有像以前那样跳着躲她,庞倩的拳头真的砸在了他的身上,她“啊”了一声,赶紧去给他揉揉:“你是笨蛋啊!怎么都不躲的。”

    顾国祥看到顾铭夕时,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只不过一年多没见,顾铭夕居然起了那么大的变化。

    顾国祥心里一阵酸涩,这可是他的儿子啊,他曾经干净、帅气、几乎可算是养尊处优的亲生儿子啊!

    “还没有,我是想明天去火车站现买,回E市的票不紧张。”

    他原本张扬的神情黯淡下来,低声说:“很少联系了,就是逢年过节,混在群发短信的大军里,给她发一条信息,说声新年快乐,圣诞快乐,元宵快乐,端午快乐,国庆快乐……”

    庞倩使劲儿摇头,却什么都不说。她不会去告诉谢益,有那么些年,他存在在她的日记本里,是王子,是明星,是偶像,她远远地看着他,羞涩又虔诚,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这样并肩坐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

    鲨鱼问:“那如果有一天,你追上来了呢?”

    庞倩说:“我就是没见过北方的雪,才想要冬天去的。”

    庞倩怎么可能会叫他失望,她张开双臂,用力地拥抱了他,心里是满满的甜蜜,鼻息间充斥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说:“明天早上八点半,还是在这里,我们不见不散。”

    她又指指盛峰,对顾铭夕说:“这是盛峰,是我同班同学。”

    “顾铭夕——”

    如果他足够喜欢她,不应该是见缝插针地与她联系着么?短信、电话、QQ、电邮、视频……现在的社会即时通讯那样发达,他怎么能连着几个月都没有丁点儿消息呢?

    顾铭夕完全不知道电影里在演什么,他只是悄悄地动了动身子,与她贴得更紧。感谢设计这情侣座的人,他闭着眼睛,轻轻地嗅着她发上的清香,心中这样想。

    传达室的曾老头在门口喝小酒,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看到顾铭夕就咧着一口没牙的嘴笑了:“铭夕回来啦!你家胖胖在上海呢!”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一天……”顾铭夕笑了,摇头说,“我真的不适合做梦,我还是想一想,怎么样让我妈妈得到更好的治疗比较靠谱。”

    上帝保佑,如果一切顺利,明天她就可以找到顾铭夕。

    庞倩抽抽噎噎地哭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了谢益听,谢益听完以后,问:“这三个月,你都没联系上他?”

    “呃?”庞倩嘴一咧,“他……他是在追我,怎么了?我又不喜欢他。”

    顾铭夕默了一会儿,坐在餐桌边上,双脚打开了他鼓鼓囊囊的双肩包,脚趾从里面夹出了一个小羊玩偶,抬脚放到桌上后,说:“第一次来看小玥,我给她买了个小玩具,她是属羊的,我就挑了个小羊。”

    庞倩很惊讶:“啊?谢我什么?”

    见顾铭夕神色有些异样,庞倩说:“你别这副样子啊,我晓得你一定不逃课,但是你总该知道,大学生偶尔逃下课真的没什么的。”

    顾国祥脸黑了,退休了的邱阿姨才不怕他,哼着歌儿就走了。

    “今天下午?”顾国祥摇头,“抱歉,铭夕,我下午要去区里开个会,比较重要的。”

    他没有把自己休学的事告诉顾国祥和庞水生,这时候也不打算告诉庞倩,他只是告诉了鲨鱼,鲨鱼表示理解。

    顾铭夕愣住了,低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午饭怎么办?”

    他说:“谢谢你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立下理想时,都不忘捎上我。”

    “真的,你会待不惯的,很冷,吃也吃不惯。”顾铭夕说,“或者,等到后年,你再来。”

    谢益爽朗地笑:“不是说你猜对了有奖品么,我带你去找他!”

    顾铭夕低声应下:“谢谢你,大哥。”

    顾铭夕抬起头来看她,说:“庞庞,我不打算配假肢了,我这么和你说吧,假肢能做的,我用脚一定能做。假肢不能做的,我大概也能用脚做,而我做不到的,假肢一样也做不到。”

    吃饭时,庞倩问顾铭夕:“你有一回,是不是和你爸爸妈妈到上海来配假肢?”

    一切似乎在好转,可是,十一月底,李涵术后四个月去医院复查,经过CT检查,她的肝部病灶处又有了一颗直径三厘米的肿瘤,这意味着,她的肝癌复发了。

    顾铭夕在旁边不满地说:“妈,你胡说什么呢。”

    “我是乖学生,几乎不逃课,但偶尔逃一下不会有关系。”她笑嘻嘻地吐吐舌头,“我让杨璐帮我请假了,不会有事的。”

    庞倩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了,她承认自己很没用,碰到这样的事,她只能哭。这几个月来,她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她多恨啊!但是心里又是那么牵挂,她只想要找到她的顾铭夕,那个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少年,她才不在乎他碰到了什么困难呢!他连手都没有,这个困难还不够大吗?她连这个都不在乎,还能在乎其他?

    “庞庞。”他打断她天马行空的念头,“我晚上睡鲨鱼哥那里,刚才已经和他联系过了。”

    他们在陆家嘴附近找了家餐厅吃饭,顾铭夕尿急,庞倩镇定自若地陪着他去卫生间,帮他解决。

    “你见过没壳的螃蟹吗?”庞倩拉下了帽子瞪他,还后退了一步。这时,有两个女生晚自修回来,走过庞倩身边时,其中一个女生说:“咦?那个男生,是不是没有手的?”

    从篮球馆出来以后,盛峰朝着杨璐使了个眼色,杨璐立刻心领神会,拖着另一个男生说要去吃夜宵,一溜烟儿地跑了。

    他长时间地没有说话,一会儿后,说:“好了,我们一起吃晚饭吧,能不能回你的学校吃?我想去你学校的食堂吃饭。”

    “到了公园她要抱的呀!”

    他们走到了校门口,就是早上碰头的那个地方,路灯下,顾铭夕深深地看着庞倩的脸,他心里有许多许多话想对她说,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是你说很恶心么,就再也没用过了。”顾铭夕笑笑,“搬家的时候我也没见着,估计是丢了吧。这东西也要根据我的身体发育不停地定做的,那副假肢早就不合我身了。你别说,它还很贵呢。”

    “边上会造一个大型商业中心,喏,就是那里。”庞水生指着不远处的工地,那是金材公司的原址,说,“这里的房价涨得飞快,地呢,是金材公司的,好像被一个房产开发商看上了,这段时间正在谈判呢。对我们来说拆了也好,房子都二十多年了,到时候就狠狠心买一套大房子住。”

    上一次离开,他甚至都没和她见面,这一次,他想,他一定要好好地和她道个别,微笑着对她说,庞庞,再见。

    顾铭夕喊了一声:“爸爸。”

    这是个顾铭夕难以回答的问题,庞倩问得很细,他连敷衍都困难,只得硬着头皮说:“我大概会读研,至于去哪个学校,现在还不好说。”

    他们一起在路边小店吃了顿午餐,下午时,庞水生陪着顾铭夕去办理李涵的医保报销手续。顾铭夕把东西准备得很齐全,办理得比较顺利。

    他环视着这个广场,一年多前,他就是从这里离开的,离开这个生活了十九年的城市,一年多后,他又一次回到这里,早已物是人非。

    顾铭夕打车去了鲨鱼家,鲨鱼在浦东开了一家烧烤店,生意不错,他还交了个女朋友,叫小乐,两个人同居着。

    谢益点头:“能。”

    谢益问:“张老师,您再想想办法,我们那么远赶过来,是真的很担心顾铭夕。”

    卧铺火车上,车厢狭小,洗手间逼仄,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顾铭夕干脆就不喝水。肚子饿了,他也不想麻烦别人帮忙泡面,就吃自己带的面包,喉咙里干得起火时,他才小小地喝两口水,缓和一下。

    走出机场,庞倩眼前一亮,明明是深夜,可周围的感觉却很明亮,白茫茫的世界,S市下了大雪。

    下午,他们在滨江大道上晒太阳。天蓝云白,连着空气都变得清新,在亲水平台旁的坡地上,优美的绿化隔开了大都市的喧嚣。庞倩和顾铭夕凭栏临江,眺望着浦西外滩典雅的建筑,还有黄浦江中穿梭不停的船只,他们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共同享受着这安逸、憩静的感觉。

    他又一次回到金材大院,相比起那个豪华却陌生的金材新苑,大院才是顾铭夕魂牵梦萦的地方。

    “啊?嗯……”他们点了两盘印尼炒饭,顾铭夕右脚夹着勺子慢慢地吃着,“就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到上海来定做的。”

    然后,他飞快地脱下自己的夹克衫披到了顾铭夕身上,又拿起他的双肩包,说:“怎么穿得这么少?都快十月了,你怎么穿得像大夏天似的。”

    不收拾还不知道,一收拾起来,庞倩才发现,她居然收了顾铭夕那么多的礼物。贵的,不值钱的,大大小小,几乎每个抽屉里都能搜出一些与他有关的记忆。

    他开着车把顾铭夕带到了一间银行,拿出李涵的银行卡,他去柜台往里转了五万块钱。坐回车上,顾国祥把卡还给顾铭夕:“爸爸先给你五万,如果你妈妈真的还需要钱,你给我打电话,我再给你打一点过去。”

    “我减肥呢。”

    方蕙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冷冷一笑,说:“谢谢你啊,铭夕,不过呢,咱们家的人不迷信,从来都不信属羊的女孩命苦这种鬼话,小玥很健康,我和她爸爸都很喜欢她,她以后也一定会平安顺利的。”

    “在上海待几天嘛,顾铭夕,我求求你,你不要那么快走。”庞倩拉着他的衣摆,不停地摇晃,“后天就放假了,我有时间的,我不回家了,陪你在上海玩一下,我们学校有招待所,房间很好的,你要是觉得一个人住不方便,我可以陪你一起住……”

    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慢慢地靠近顾铭夕身边,伸出手指,牵住了他空瘪的袖子。

    到了房里,庞倩洗了个澡,温热的水冲散了她一身的疲劳,她毫无睡意,站在窗边看外面大雪纷飞。

    “暑假不是才陪了两个月么?”

    “哦,不然我还要想怎么安排你的住宿呢。”方蕙一笑,“你这么大个小伙子,住在这里也不方便。啊,对了,你妈妈现在身体如何?”

    庞倩好烦啊,尤其是杨璐还在身边,悄悄地看杨璐,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庞倩一点儿也不想要这个熊,但是站在寝室楼下,又是圣诞节,不接的话就太小家子气了。

    “今天晚上七点。”

    她找了一个大大的纸箱,用顾铭夕送她的漫画打底,再把其他东西一样一样地放进去,她丢了很多自己的东西,但是顾铭夕送她的每一件礼物,哪怕是小学时他用脚拿着剪刀做的那张粗糙贺卡,都被她小心地装进了纸箱里。

    顾铭夕想了想,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到了Z城,谢益和庞倩顺利地找到了顾铭夕外婆家的地址,走在楼梯上的时候,庞倩的心情无比激动,她无数次地设想过自己来到这里,敲开那扇门,就能找到顾铭夕。

    庞倩一直都没有和顾铭夕说过那方面的话题,但是她觉得,她表现得已经够明显了。庞倩再怎么外向,好歹也是个女孩,她希望由顾铭夕来挑破他俩的关系。

    这是她第二次帮他尿尿,不知为何竟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和难为情,她尽量不低头去看,只靠双手摸索。她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那里,没有任何布料的阻隔,她贴在他身边,手指扶着他的小麻雀,听着哗哗的水声倾泻。

    “还能怎么说啊,哭呗,哭得像个傻子一样,足足哭了一个小时,就站在大马路上,我怎么劝都劝不住。后来好不容易劝住了,一点儿也不能提起你,提一句,那眼泪就吧嗒吧嗒地下来了,艾玛看得老子都想哭了。”

    顾铭夕停下脚步,点点头:“嗯,是不太吃得惯。”

    顾铭夕笑笑:“我一个人可以的。”

    顾铭夕有点尴尬,顾国祥咳嗽了一声,说:“走吧,上楼去看看妹妹。”

    顾铭夕低着头:“叔叔,是庞倩一直在帮助我才对。”

    顾国祥双手握着方向盘,沉默地注视着前方。

    顾铭夕脸红了,鲨鱼帮他抓了抓头发,又帮他把衬衫整得服帖一些,说:“小孩,你今天先不要去想你妈妈的病,这么久没见小螃蟹,好好和她玩一玩吧,开心一点,知不知道?”

    金材新苑的房子,顾铭夕只住过一年。

    “十年前?我九岁的时候?”庞倩哪里还记得,摇头说,“不记得啦,我有对你说过吗?”

    谢益看出她不开心,一屁股坐到她身边,问:“你怎么了?都不像是我认识的螃蟹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发现顾铭夕神情呆呆的,庞倩往他身上一靠,手搭上了他的肩,说:“你干吗呀?是觉得我说的很无聊吗?我们同学平时聊天也会说到的,毕竟现在都大二了,我……”她突然红了脸,小声说,“我也有想过,不知道你将来会在哪个城市,其实,我真的特别想你到上海来读研。”

    庞倩犹豫了一会儿,说:“顾铭夕,现在都过了十年了,科技都发展很多了,市面上有没有更先进的假肢呀?”

    鲨鱼送顾铭夕进站,抱了抱这个年轻的男孩:“我向你保证,不和螃蟹透露你的行踪,但是你也要向我保证,不能和我断了联系。有困难就给我打电话。”

    他都被自己前所未有的邋遢逗笑了,看看身边睡得四仰八叉、呼声大作的鲨鱼,顾铭夕站起了身,脚趾从背包里夹出换洗衣服,把衣服搭在肩上,嘴里咬着那支“不求人”就去了卫生间。

    看着时间差不多,鲨鱼开车将他送到了国定路上的财大正门口。

    “我只是要你知道,你必须得来。”庞倩死死地捏着他的衣服下摆,低着头说,“顾铭夕,你必须得来。”

    他穿一身黑色短大衣,身材像个T台男模,发型酷炫,一张脸帅得要命,走到庞倩身边,他揽住了她的肩,笑嘻嘻地说:“Honey,你现在好漂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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