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穿过那古野城的大手再右转，信长停在一间屋敷的门前。

    “虚度多年的光阴，气量居然还不如自己的弟弟。即使我仍然不能产下子嗣，平手家也算后继有人吧……”

    信长抬起头，眼神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散漫和慵懒。

    有趣的是，还有人真的把主公当作是傻瓜呢……

    良久。

    寥寥絮语，仿佛有着某种魔力一般。犬千代轻轻放下了握着刀柄的右手，而万千代和胜三郎已经低下头，久秀的脸色也平静下来。此时的甚左，就如同手捧佛祖信物的沙弥，让人不敢直视。

    “甚左！”五郎急切地想掩住弟弟的嘴，而跟随信长而来的犬千代同时皱起眉头，悄悄将手按在刀柄上。纵然不喜读书，他也知道平宗盛是被源赖朝所俘的无能之辈。主忧臣辱，即使是平手监物殿的儿子，这样的侮辱也是绝不可接受的。

    唯一能够在佛祖的光佑下保证镇定的，大概只有被称为魔王的人了。

    “呵呵……”信长的脸上现出扭曲而残忍的笑容，“还有呢？”

    寒风呼啸，落雪纷飞，青冥色的苍穹之下是一望无际的白色，一如这坠入修罗之境的世界般，看不清方向。城内的屋敷门口还插着竹枝，尚未褪去新年的欢娱；町中低矮的民房却已在风雪中吱呀作响，仿佛在怨诉新城主的不满。

    大红色的袍子显然是武家的装饰，但领子却被拉到了胸前，袒露出武士强劲的胸膛。头发朝天绑在头顶正中央，虽然笔直但却长短不一。腰间的四尺大刀随着坐骑的颠簸不断摇晃，腿上更是稀稀拉拉地绑了许多布条了，不知道是何地的风俗。

    ……

    眼前出现的是一具全身白色装束的尸体。老武士沧桑的脸上布满了泪痕，束得整齐的头发上完全找不到一丝黑色。纵然已经前往西方极乐世界，双眼却依然半睁着，神色中满是担忧与哀愁。腹部是标准的十字切口，血液已经凝成黑色，浅浅地洒在地板上。身前是陈旧但却清洁的书桌，书卷整齐地垒在一边，中间是一张厚厚的状纸。

    “晚上父亲似乎颇为愉悦，还邀我们兄弟一起喝茶，还将窗户打开，他说至今为止，他所考虑的尽是一些小问题……”

    这名叫做藤吉郎的士兵看起来不像是个傻子，也不是因为初来咋到而收到同僚的排挤。之所以在几乎所有人都会偷懒的时候顶着风雪执勤，完全是因为个人的习惯罢了——不是出于惧怕而刻意逢迎上官，而是发自内心的热情。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这样的想法是大异于常人的。

    久秀的心境还未能平复得下来。看到弟弟的慷慨，他心下颇为复杂。惊诧、恐惧、骄傲……甚至还有一丝愧疚。

    犬千代和胜三郎面带疑惑地看了看对方，终究不敢多说。万千代却是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敢于在主公面前直陈恨意同时誓言效忠的，甚左大概是第一个。而能够容忍这样的家臣的主君……万千代偏了偏头，恐怕整个日本也只有那个“尾张的大傻瓜”而已。

    “你读给我听！”信长指向甚左，脸上狰狞如食人的野兽。

    “他说春天来招引他了，并且说花和黄莺都十分美好……后来，我们兄弟就出去了……”

    “没有了吗？”

    纵然整天梦想着被大人们所赏识而成为高贵的武士，但真正遇到这样的大名时，藤吉郎却紧张地说不来话来。事实上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守门的小卫兵，信长一行未作停留就向城内奔去。直到他们消失了转角的位置，藤吉郎才失神跌倒在地上，心跳还未能回复。

    “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我。”冷静下来的信长，言语中是藏不住了冷冽。

    这就是织田家辅政之梁，平手中务大辅政秀的宅院。

    “自有先父留下的谏书在此。”甚左拿起书桌上的状纸。

    “是……”五郎黯然垂首，满目颓唐。由于不肯献马于信长，恐造嫉恨的政秀长子——五郎右卫门久秀开始与反信长的柴田与林联系——他以为这是父亲切腹的原因。

    “是。”顶着山一般的压力，甚左反而更加镇定下来。

    窗外，雪已经停了，天空却依旧阴霾，朝阳掩身在乌云之后，驱不走一丝寒气。

    “甚左，你还没元服吧！”

    “元服的时日就定在今年了。”似乎是怕信长对甚左的无礼不满。久秀连忙补充到。

    地处数国交界的尾张平原本是四战之地，然而时值严冬，断不会有大名兴兵于此，即使在邻近三河与美浓的边境，也不会有多少守卫。更毋宁说这小小的那古野城，自从信长少主继承大位迁往古渡之后就已经日渐萧条。偌大的城墙上仅有一名神情委顿的士兵，缩在照明的火把旁边，竭力长大睡眼朦胧的双眸，企图从白茫茫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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