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二十一章 抬籍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     容实却没忙走,笑着对豫亲王道:“六爷今儿人逢喜事,恐怕没留意宫里的消息吧?”

    她为了陆润骂骂咧咧,对皇帝恨之入骨。很奇怪当初进宫前非常的敬重和爱慕,等侍了寝就弄得十世冤家似的了。饶是如此也不过口舌上痛快,第二天一道旨意颁下来,“佟佳氏德秉温柔,性生淑慎,着令晋封裕妃。佟家满门从龙有功,特准抬入正黄旗,钦此。”

    颂银想了想,呆滞道:“容实向来不着调,既这么说了,肯定是有根据的,九成偷看过。”

    这下真比吃了蜜还要甜,他眼角眉梢都含春,羞涩一笑道:“记着了,你急我更急呢!明儿我随了份子不在那里吃席了,进宫来找你。咱们老不能在一起,这回豫亲王大婚了,他且忙着,没空管咱们俩了。”

    陆润还是那种不喜不悲的模样,眼里漾着笑,曼声道:“我原该登门给佟大人道谢的,还劳你来看我。”

    太后顺了气,重又躺回去。再瞧她一眼,视线在她脸上打转,似乎带了些怜悯的味道说:“你六爷的婚事你出力不少,我心里都有数。你对他……”又自说自话地点头,“明白了。我的儿,难为你,经得摔打受得捧,这才是咱们满人的气性儿。他府里两个是侧福晋,福晋的位置留着,我原不大赞同。如今瞧你……”她抬手抚了抚她的脸,“你是个有远见的,好饭不怕晚,且缓一缓,不会亏待你的。”

    颂银愕然,“你是说陆润?”顿时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那是个太监,据容实说货真价实,你可别胡来。”

    颂银那头呢,躲在衙门里怡然自得,豫亲王恼不恼她不知道,反正眼不见心不烦。白天零碎的事儿办完了,到了夜里反倒很忙,连话本子也不看了,专心致志绣她那葫芦活计。女红不是她的强项,她的手艺可能也就比郭主儿好一点,手掌心那么大的玩意儿,得耗费她不少功夫。做成一个不放心,搁在灯下仔细比对,看针脚怎么样,绣工好不好。直到十二个都做完了,穿上了坠角和穗子装在锦盒里,她托着两腮看,设想一下容实戴在身上的模样,脸上就漾起笑来。

    颂银听完阿玛的话,眼泪唰地下来了。她何尝不知道,可是喜欢一个人,能说放手就放手吗?他们都是头一回,刻骨铭心一辈子,嫁不成他,她还有什么指望?

    颂银听她没头没脑说了半天,到最后才醒过味儿来,原来她一着急忘了洗脸就来了,太后看她打扮得这么漂亮,误以为她自己安慰自己,幻想着豫亲王娶的是自己。

    这丫头在阿玛面前总这么执拗,耍脾气、耍横,毫不掩饰。述明忙压手,“得、得、得,越说越来劲。你多大了,还闹呢?灶王爷没升天,脑袋里尽装糖瓜儿了?没见过你这样的。”

    让玉转过头来问她:“你说皇上的病还能好吗?”

    烛火跳动,灯芯有点儿偏了,一面的蜡烛烧出个缺口来,簌簌往下流蜡。她揭了罩子拿铜针拨了拨,盘儿里没有凝固的蜡油捏成一个疙瘩,按在决堤的地方。拿剪子剪去一截灯芯,光就稳定下来,不再胡乱闪烁了。她转身把剪子收进抽屉里,不经意看见案头上的菱花镜,忽然想起是不是应该打扮打扮。她寻常素面朝天,从来想不起涂脂抹粉,这样不对。以前没有喜欢的人,打扮了也没谁瞧。如今有了容实,她爱听他夸一夸,说妹妹今儿太漂亮了,天仙似的。她一想起这个就高兴。

    豫亲王道好,很是称意的模样。再看颂银一眼,不说什么,然而眼里波光一闪,划将过去,很快消弭于无形。

    颂银有些纳闷,“他来干什么?”

    颂银吓得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厥过去。得了痨瘵的人还能让人怀身子吗?让玉统共也就侍了两回寝,怎么就有孕了?

    颂银想到自己的窘境,撑着脸叹气:“我就耗着了,也没旁的指望。想辞官,阿玛长篇大论比师傅还啰嗦,我哪儿敢呢。再琢磨琢磨,辞了官怎么办?家里的难处虽眼不见,解决不了心里照旧得记挂着。况且把阿玛一个人撂在宫里,我也不放心。”她往前挪了挪,“三儿啊,你怪不怪阿玛和我?是我们俩出的馊主意,往宫里送人的。”

    等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滋味,心里七上八下的,干什么都没劲儿。她看看门禁上,两个苏拉坐在门墩旁打盹儿,要从正门进来就得惊扰满院的人。夜里各处都上锁,就算他是侍卫处的,也不能随意走动。难道要跳墙?她又是一阵悸动,这种事儿也忒大胆了,万一叫人发现可了不得。

    暮色已经渐渐合围了,天上只剩最后一点余辉,那些亲戚朋友纷纷登门来,他也得出去相迎。一造儿姑姑妹妹,一造儿王公大臣,他心里虽窝火,脸上还在笑着,拱手对来客道谢。门上记份子的笔帖式把每笔礼金报得山响,“成贝勒五十两、珣公爷五十两、佟大人三十两……”他回头一看,佟述明从门上进来,满脸堆笑上前,扫袖打了一千儿,“给主子请安,主子大喜。”左顾右盼找总管,呵着腰说,“前儿打发人送了架琉璃屏风来,主子瞧着还合心意?人多眼杂的,不敢太张扬,奴才昨儿又得一对玛瑙兽首杯,回头给主子送来。”

    这态度虚虚实实的,竟叫人瞧不清了。颂银看容实,他拱手谦和笑着,“六爷这么说,叫我无地自容了,本就是意气,六爷不和卑职计较,是六爷的胸襟。六爷放心,待我和颂银大婚,必定亲自登门给六爷送喜帖道谢。颂银是六爷旗下人,我和她的心是一样的。只要六爷不嫌弃,将来少不得和六爷走动。”

    回到值房,有些灰心,打算把脸洗了早早安置,谁知一转身,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人领褖熏着越邻香,这种味道是她熟悉的。她伸手抱住他,欣然笑道:“我以为你不来了。”

    她怔怔看着太医收拾医档出去了,想再问问,又觉得无从问起。回身瞧让玉,她卧在炕上只管发呆。她走过去,站在那里一时摸不着南北,“这怎么话儿说的……”

    冯寿山说已经着人去了,料想用不了多久就会来的。

    横竖人一多,和豫亲王的话也不好说了,述明拱手告退,两亲家相携找席面预备喝酒,一路遇上众多同僚,打招呼说笑,热热闹闹去远了。

    他没打算细说,只道没什么,含糊带过去了。

    她满心纷乱,里里外外转了个遍。独自在灯下坐着,听见一点响动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侧耳细听,嗬,不是的。回想过去这段时间,上值没工夫见面,休沐的时候碍于长辈训诫,不敢随便离家。前两天好容易相约吃席,结果刚吃个开头,后面来一大群凑热闹的,两个人又不能独处。算来算去,也就下值的路上偶尔凑到一起,能有那么两盏茶的闲暇,对于正相爱的人来说,时间总不够用,实在太匆促。今晚他要能来倒不错,从从容容说会儿话,用不着紧赶慢赶的了。

    他松开手,那绦子软得像一蓬烟,被银铃牵扯着,坠落下来。

    容实说:“一等公铁良。”

    这下子让玉要哭了,“我说我怎么那么讨厌皇上呢,敢情还有这层!难怪世人都想当皇上,当皇上太好了,想干嘛就干嘛,生冷不忌。你说一个人能有多大的胃口?就他霸揽得这么宽,他不得病谁得病?该啊!”

    她也动了心思,等这次的风波过后,要是实在不成就辞官。官场是男人的世界,她在里头惹情债,拖累了容实,那就不好了。她预备说服阿玛,从另三房里头选个人过继,只要是个男的,好好的办差事,不辱没了祖宗就行。她到底是个女人,再高的心气儿,难免受掣肘。还是干女人的活儿吧,管管家,做做针线,下下厨,安安生生做容家二奶奶得了。

    他运了一脑门子气,腰带扣半天总扣不好,发了狠,一把夺过来狠狠掼在地上,“佟家祖宗十八代都在我档子房里呢,爷没空,让他们等着!”

    他牵住了她腰上宫绦,绦子上系着银铃,微一抖,激起一串声浪。她走出去好几步才发现被他绊住了,低低嗔道:“撒手。”

    叫上个苏拉跟着,往养心殿去,把香交给御前的人。再问陆润在哪儿,说万岁爷刚练完一套拳,伺候主子洗漱呢。她哦了声,听说皇上打拳,心里顿时一松快。现在觉得皇帝的身体是所有人的希望,所幸病气被压住的时候没什么大碍,如果能延捱下去,至少豫亲王不敢轻举妄动,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

    管事的应个嗻,回身出去承办,他又叫了声回来,“把造册连夜搬出去,给爷放把火,烧光档子房。往上报,就说等档重建完了再和正黄旗交接。”他哼了声,“打量谁是傻子,跟我玩这套,还嫩了点儿!”

    颂银答不上来,没有抓着这点逼她表明心志已经算捡漏了,她不敢多言,含含糊糊应上两句,从慈宁宫退了出来。

    述明张口结舌,“真不害臊,要人疼说得还挺字正腔圆。”

    皇帝并没有挪步,箭袖下的手握了又放,握了又放,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强自按捺下来,缓缓叹了口气道:“皇额娘体念儿子……儿子心里真高兴。咱们母子身在帝王家,原比民间少了几分亲厚。儿子自小是愉贵妃带大的,没在皇额娘跟前行孝,是儿子一辈子的遗憾。皇额娘保重身体,儿子只要看见您健健朗朗的,比给儿子添寿元,还叫儿子欣喜呢。”

    他是什么人呐,当然知道这位王爷人在此,心儿神意俱在内城里,这么说纯粹为了埋汰他。豫亲王眉梢一扬,似笑非笑看着他,“消息是接到了,正黄旗来人要调旗籍,我今儿忙得很,暂且没空,等明儿再处置。”顿了顿打量他,“猛不丁给佟家抬籍,出了我的预料,有什么说法儿吗?”

    “鸡蛋碰石头,什么时候赢过?皇上的身子要是好,咱们有胜算,你梗脖子硬争,阿玛不劝你。现在呢,那靠山眼看要倒,你就不担心?内阁弹劾豫亲王,打哪儿纠察起?人家寸步留心,一根小辫子也不给人留。不过那帮学究还有点儿能耐,镶黄旗旗下挖出个放印子钱的知府,钱从哪儿来还在查,据说是拿百姓的税银当本儿,得了利再往库里上缴。滚单是豫亲王开的,多少有些牵扯,这案子又是容蕴藻承办,梁子结了一回又一回,怎么化解?容实呢,不是不好,年轻人气壮勇猛,在皇上手里是把利刃,一旦上头换了人,这把刀使起来不称手,就得套上刀鞘。你铁了心要跟他,六爷嘴上漂亮,那小心眼子能担待?容实情场上得意了,官场上必定给坑得有苦说不出,你要是恨他就嫁给他,要是爱他,那就离他八丈远吧。”

    出养心殿往隆宗门上去,抬眼一顾竟顿住了,只见容实和豫亲王面对面站着,差不多的身量,一样的朗月清风,不知正说着什么,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脸上神情平和,见了她俱是一笑。她看着那两个人,脑子有点发懵,略定定神方上前,对豫亲王肃了肃,“六爷。”复对容实行一礼,“容大人。”

    颂银看了她阿玛一眼,“我做人讲义气,不像您似的。”说完怕挨骂,很快端着托盘出去了。

    颂银掖着两手不言声,反正就觉得她自绝后路,很不聪明。皇帝既然有求和的意思,为什么偏要和他对着干?废她这个太后会遭天下人唾骂,那么就架空她,慈宁宫画地为牢,让她颐养天年就完了。皇帝狠下心肠,倒霉的最后不是她自己吗,这么厉害人儿,连这点都想不通,白瞎了。

    他说今晚要来找她的,来干什么呢?她心里一阵疾跳,简直有点续不上气。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捧着茶盏出门看天色,天边一弯狗啃的毛月亮,颤巍巍倒映在她的杯盏里。她吹了吹,吹得波光尽碎,开始暗暗盼着他,又担心他溜不开号,赶不及进宫里来。

    她抽抽搭搭说:“他懂我、敬重我、不逼我干我不爱干的事儿。我找人过日子就图高兴,不缺大爷见天儿指派我。‘你给我干这、你给我干那’,我当差当得够够的,到家要人疼。”

    让玉说:“叫我装病,装遇喜,要给我封赏、晋位分。”

    他心满意足长出一口气,这主儿这么多疑,对人哪肯有半分信任。眼下全部精力都会转移到让玉那里去,正好景祺阁里也容他动动手脚。接生的那帮子稳婆嬷儿,里头有一多半是豫亲王的人,他早就打听清楚了。他燕绥利诱人心,他就不会花银子策反吗?总之是一场看不见的较量,还有两个多月,是胜是败,全凭运气吧!

    颂银将来必定是个疼男人的,听见让玉挤兑他,就有点不高兴了,拉着脸说:“你别这么骂他,他大多时候还是靠谱的。”

    两家结亲历来是这样,媒人必不可少。小户人家娶媳妇儿了、嫁闺女了,自己没那么广阔的圈子,需要这么一群专为人保媒的红娘来牵线搭桥。大户人家呢,密密匝匝的关系网,撞都撞不破。府门里都有走动,基本用不上媒婆,那些个王公大臣也很愿意替两家拉拢。他们俩还和别人不同,是自己认识的,但过定办婚事的时候好歹也得找个中间人做做样子。铁良是皇后的兄弟,一等公的职务搁在那里,媒人体面,显得男家郑重,女家脸上也有光。

    述明回头看,容家父子两个从门上进来,容实一派和风霁月,大老远就拱手,笑得花团锦簇,“六爷您大喜。”

    颂银嗯了声,知道里头有说法了,“刚才倒是听不出玄机来,他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这是大事,他们这些内务府官员上夜,提防的也就是这个。她应声出门,忙挑灯往慈宁宫去,乾东五所的太医已经到了,请了迎枕跪在炕前把脉,只说老佛爷气堵了心,多活动活动筋骨就是了,没什么大碍。

    她心里突突跳着,转身说:“我得回去啦,忙着呢。”

    颂银明白了,垂手恭送皇帝入内,养心殿里的书房地方不大,站在抱厦前听得见里面说话。皇帝唤陆润并不直呼其名,他有个小字叫庭让,许是有情吧,那名字就显得各外的旖旎,和容实那声缠绵的妹妹的差不多。

    他负手眯眼眺望,秋日的阳光落在他眉梢,有种异于寻常的况味。侍卫处的官服永远是紫禁城中最耀眼的存在,中单洁白,愈发衬托得曳撒绮艳如血。别人穿红大俗,他穿红简直美如画,绫罗妆点出富贵气象,叫人挪不开眼睛。轻轻撩了下唇角道:“也没多会儿,一炷香时候罢了,说了几句话,客套却又不客套。”

    宫女忙细细答应,太后脸上却不甚热络,淡然道:“皇帝日理万机,为我的病忧心,倒是我的罪过了。你身子也不好,自去歇着吧,我这儿人多,照应得过来。上回我打发太医去瞧你,听说你把人撵出去了?这么的可不好啊,讳疾忌医要不得。你年轻轻的,保重圣躬要紧,别作践了自己的身子。”抬起一手挥了挥,“去吧。”一面掩住鼻子,把脸偏了过去。

    作为皇帝呢,听说太后病了势必要来问安的。廊下太监高呼一声“皇上驾到”,殿里顿时跪倒一大片。颂银在一旁垂首侍立,见那明黄的袍角一闪,皇帝到了太后炕前,温存道:“皇额娘凤体违和,儿子心里记挂得紧,听了消息就即刻来见您。这会子怎么样了?”转头问底下人,“现开了什么药?伺候老佛爷用了没有?”

    她上前,温言絮语道:“老佛爷别恼,作好作歹等到初一,到时候六爷和福晋就能进宫瞧您了。今儿天色不早了,用了药早早儿卸歇下,自己身子骨要紧。”

    横竖她觉得皇上干得漂亮,站了半天很不耐烦,既然没什么事儿,就打算告退了。

    让玉的梦想破灭了,显得很失望,失望过后就怨容实,“那人真是不着四六,他还知道脸字怎么写吗?”

    豫亲王笑道:“明儿府里办喜事,帖子就不下了,我亲自来请,邀容实赏脸喝喜酒。”

    容实拱手道好,走了几步回头看,他招底下人到跟前,不知吩咐了什么,然后摆了摆手,打发人去办了。

    她坐在条凳上垂头丧气,“我觉得自己是个祸头子。”

    眼下昼短夜长,戌时还没到,天就已经黑了。胡同口有他的戈什哈,牵着马在那里等他,他打马扬鞭奔东华门,恰好赶上,再晚一步宫门就要下钥了。

    述明耷拉着脑袋看她,“嚎两声就完了,外头可不许说去,你态度越鲜明,对他越不好。”说着挠挠头皮,“以前见了冤家对头似的,现如今怎么就爱得死去活来了?”

    让玉撅了嘴,“容二怎么知道人家货真价实,瞧他那身板儿,压根和别的太监不一样,没准是个假的。”

    豫亲王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来,笑道:“原来如此,皇上也是的,要给佟家抬籍又不是多难的事,何必弄得这么周折呢。”说着往花厅方向比了比,“过不了多久就开筵了,容大人入席吧!”

    她惶然抬起头来,“阿玛……”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