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空壳

    黑猫只凶凶地瞪着她，并没有顺从的意思。青印有心带它医治，又怕它挠人，只好站起来想要离开。落葵还等着她带消息回去呢。

    天知道，夫人会对孩子干什么。那天夫人看羽涅的眼神，像是恨不能把剥皮噬骨呢。这时候推门进去，说不定会看到一地血，想想就怕！

    闭着眼呆站了一会儿，只听朱氏道：“呆站着做什么？替我准备条干手巾。”声音平静安祥。

    现场顿时寂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了王初五的脑袋上。林梓枫的脸色也变了。刚刚王初五的脑壳碰在门板上发出的那声响，听起来像是……脑壳里面是空的。

    她用绷带把黑猫从肩部到胯部裹了严严实实，抹去额上一层薄汗，长吁了一口气。外伤包扎的功课学的不够扎实，再加上许久没练习，手生了，绷带缠的甚是难看，为了挽救作品，最后在它屁屁的部位打了个蝴蝶结。

    她识趣地收回了手，道：“我带你去包扎一下吧。”

    林梓枫道：“既是病死，让他的家人领些抚恤银两就是了，吩咐下人们不许声张，传出去不好听。快让他们把尸体抬走。”

    水中有毒！

    陌途不敢迟疑，艰难地站起来，蹒跚地逃进仙界的重重云雾中。

    没想到她刚要走，裤腿儿一紧，被那黑猫的爪子挠住了。她不防备地往前一冲，竟将它带得飞了起来，摔了两尺远去。

    青印慌慌张张往回跑的时候，忽有一只黑猫从树林中冲出来，在窄窄的小径上拦住了她的去路。她愣了一下，站住了脚步。

    她努力压着惧意，尽量平静地道：“我是青印。奶娘说，让我来帮您的忙。”

    林梓枫正在慌神儿，吓了一跳，斥道：“咋呼什么？”

    青印愣了一下。上次夫人看到羽涅时，那阴森的表情历历在目。她才不相信夫人会忽然散发母爱，主动给羽涅洗澡呢。

    “哦哦。”青印回去神来，急忙跑去找手巾，暗暗擦去刚刚额上冒出的冷汗。朱氏给孩子洗澡时愉快的样子，与一般母亲并无不同。羽涅显然也没受到虐待，开心着呢。难道是那天她看错了？

    外面的吵嚷声连成一片，似乎是出事了。顾不得管飞虫的事，急忙穿衣出去查看。林府出了命案。府门落栓，禁止出入。落葵逃跑的计划也就成了泡影。她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半步，就支使青印去打听出了什么事。

    来到人间，化成猫形，他重伤之后，体力却连一只普通野猫都不如，不知经历多少艰辛，才凭着记忆中女孩的气味，从焦州一路寻来，终于找到了她。

    青印从未见过这种虫子，看它尾针尖尖，像是能蜇人的，吓得脖子一缩，抱着头原地不动。片刻之后，只听徐管家发出“哎哟”一声，“啪”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陌途，你去吧。”他说。轻轻揉了揉巨兽的脑门儿，转身离开。仙童放了陌途。

    一宿难眠，天亮时总算是睡熟了，这又被吵醒。睁眼的瞬间，看到有几只个头不小的飞虫从眼前飞开，隐到角落里去。

    竟是意外的和谐。

    青印循着人声，跑去查看。出事的地方是男仆的住处。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丫鬟仆人，低声议论。青印仗着个子小，轻易从人缝中挤了进去。死去的男仆仰面倒毙的院子的一角，五官扭曲成狰狞的一团，死时仿佛极端痛苦。身边还歪着一只水桶。

    青印自言自语道：“这里府里养的猫吗？之前倒是没有见过。”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去，蹲在了它的面前，端详着它的伤势，惊叹道：“哎呀，怎么伤的这样重的？”

    她心中一软，安慰道：“放心啦，我不会丢下你。”

    这下看上去好多了。

    夫人要亲自给婴儿洗澡？

    陌途顿觉悲愤难当。一介神兽沦为伤猫，做出的攻击行为竟被理解为撒娇，情何以堪！

    这动作惊醒了黑猫，它本能地小小挣扎了一下，分明是很不喜欢人抱它。

    她壮着胆子睁开眼睛。只见地上放了一只大水盆，里面装了热气腾腾的水，水面上还漂了些花草。羽涅正光着身子坐在水里。朱氏坐在旁边的一只矮凳上，微笑着撩起水淋到羽涅身上。羽涅洗得非常开心，小胖手拍打着水面，咯咯地笑出声。

    那一天，陌途并没有被投入火鼎中熔灭。当时仙童倒拖着途陌的大尾，一路走向丹房。却在僻静的转角处停下了，将手轻轻搭在陌途的脑袋上。

    跑了几步，又站住了。眼前似乎看到了羽涅柔嫩的脸蛋儿，软软的黑发，小小的可爱的模样。胸中一热，想也没想，就折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嘘，乖哦。”

    是她。找到了。陌途想。伸出爪子，挠在了她的袖口。

    青印从怀中摸出几个大子儿——她发月钱了，道：“求求先生了，算我买的。”先生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小丫头倒是心善，算了，收起你的铜板，就给你点药。”

    伸手，想抚一抚它的脑袋。这只黑猫却嘶的一声，耳朵凶凶地向后抿起，露出它的尖牙。

    “这些药都是有数的，我若给了姑娘，上头问起来给谁用了，我说是给一只猫用了，老爷不骂死我才怪！”库管先生皱着眉头说，“一只猫而已，又不是主子养的，死便死了，还治什么治？”

    林梓枫也来到现场，负着手，皱眉看着尸体。一旁的徐管家低声汇报：“死的人叫王初五，据他同屋的人说，他早晨起来就说头疼，却也没耽误干活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了地上，被人发现时，已经气绝。看起来怕是得了什么急病。”

    落葵惊得站立不住，扶着一根树干，一步也挪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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