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舒曼真是彻底不想和他说话了，裹着被子朝里面侧躺着，任他哄了她半夜，完全当他是空气。

    实力悬殊的两个人，弱者越乱动，越好被制服。几个瞬间，舒曼的身体就被扳正了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一低头，唇便覆了上去。唇齿交融，带着温热的悸动的感觉，关于怎么撩拨怀里的人，付希安向来得心应手。

    他抱得很紧，舒曼的手恰好放在他胸膛上，想推开，他岿然不动。她声音很轻，但是语气里有很明显的怒意：“你放开我。”

    客厅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春晚，Jolie有些茫然地看着里面演的小品，突然对舒曼说道：“你教我中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当时只是想恶作剧一下，让助理找机会偷偷磨坏绳子，等她自己吊威亚的时候假装发现这个疏漏，然后把责任推给魏舒曼。恰好，看了新闻的舒曼心绪特别乱，又想假装特别镇定，于是和导演商量拍之前示范一次动作。Jolie的助理，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看到舒曼亲自上阵示范时，脸都吓白了，哪敢当众说出来那绳子已经被她剪坏了，根本不承重。

    这一桌子人，只有徐靖安知道Jolie与付希安的关系，他抬手抓了抓眉，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而其他人则是无声地用眼神交流，只当无意知道了一个超级大八卦。

    连着几天，付希安都早早地下班，做饭洗碗，一个人承包了家务，舒曼坐在沙发上，有时候看着他忙碌的身影，都有些恍惚。

    也许，她只能祈祷，别人眼瞎一点。但她低估了网络时代，人肉搜索的速度快到她无法承受。

    “是我。”

    舒曼不再与他说话，气鼓鼓地睡觉，而他，真的就在房间里打了个地铺，生怕她半夜需要去洗手间或者起来喝水。舒曼心里的感动还未超过两天，第三晚，付希安半夜钻到了她被子里，委屈地说道：“曼曼，我冷。”

    许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了一句：“绳子突然断了……”

    他说着去玄关拿了车钥匙，就要来抱她。“我去过了，没事，擦几天药酒就好了。”

    十五米的高台，地上铺了两层软垫，但也幸好，舒曼有些功夫的底子，摔下来的时候，身体向右滚了一圈，卸了大半的力。

    舒曼皱眉，干脆就不接了。付希安手快，伸手直接帮她滑了接听键，那边传来一声：“喂？”

    Jolie撩了撩头发：“你是我哥，关心你咯。”

    “那场婚礼……是为了交换她回来？”

    饭毕，大家起身往外走，Alex和舒曼落在最后面，其他人都喝了些酒，Alex看了一眼舒曼，随口说道：“我的车送你吧。”

    付希安显然没打算听她的话，搂得更紧，凑到她耳边，小声问：“还在生气吗？”

    付希安的听力极好，于是舒曼只好用眼神和肢体动作，示意Jolie去将碗里的东西倒了，假装已经吃完，自己则去收桌上的碗筷拿去厨房将付希安绊住，免得他出来正好撞见。

    每天片场的气氛，最微妙的时刻，就属舒曼指导Jolie的动作时。舒曼不是包子，但这是她和国内的团队第一次合作，能和气的地方，尽量不吵架。

    武术组的其他成员相互都很熟，只有舒曼是和他们第一次合作，况且据说还是导演亲自请来的。大家闲聊的话题开始往她身上带，舒曼便避重就轻地回答着。

    这一晚，舒曼失眠了。窗外是连绵的爆竹声，身边是轻浅的呼吸声。时间突然像是变慢了，一分一秒地过，那么静寂又漫长。舒曼忽然出声：“付希安。”

    公主不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所以日常的拍摄里，别说合作的默契，连整个剧组都感受到了Jolie的敌意，或者说那种不喜感。舒曼倒不在意，这是一份工作，她珍惜，但是也没有必要强迫自己非要去喜欢她合作的对象，尽心努力就好。许晴心里就特别气不过，每天收工以后还要在酒店房间里碎碎念：“我就没见过这么娇气爱找碴儿的女人，吊个威亚这儿疼那儿不舒服，她是豆腐做的吗？

    舒曼也刷了下微博，之前为了方便工作，她注册过一个小号，看完之后朝脸色苍白的许晴看了一眼，许晴懂她的意思，尽量将表情调整得与大家一样。

    这句中文，她倒说得很溜，只是惊了四座。付希安不着痕迹地看了小姑娘一眼，将近一个月没见，她瘦了，脸色有些差，黑眼圈都出来了，可从他进门到现在，她正眼都没瞧过他，甚至当他不存在。

    许晴是来问明天去剧组的事，舒曼耐心答着，语气温温柔柔的。

    在座没动的，有三人，舒曼、Alex，还有Jolie。舒曼这才得知，G&S是付氏旗下的子公司，而这部电影，付氏也是最大的投资者。

    他想了想，拨了徐靖安的私人号码。原先就守在片场的娱记，得到同行的消息以后，正在想尽办法进来拍张照片或者做个简短的采访。徐靖安挂了电话以后，让冯敬安排人，将所有记者都挡在了外面。

    以前不允许她碰酒精，现在倒是希望她能偶尔喝点酒，她清醒的时候太理智了。

    “既然当自己是仙女，就不要轻易下凡来嘛！”

    那天医生替她检查完，擦完药膏以后，再回来时，正好听到付希安与贺云岐的对话，中文造诣不够的人，听不懂话里的含义，只知道两个人想打架。舒曼觉得自己是不是睡了太久，怎么听不懂她的话，艰涩地开口，声音细如蚊蝇，问道：“什么打架？”

    “……”

    她只是，不想下去面对他而已。付希安上楼，看到她正拿着手机在打游戏，俄罗斯方块，他假装没有看到，站在门口问：“还没收拾完吗？要不要帮忙？”

    吃完饭，舒曼收了碗筷主动去洗碗，付希安也不拦她，这样让他有种回到了以前的错觉，一人做饭，一人洗碗，配合默契。付希安走去书房的时候，忽然听到手机铃声从楼上传下来，他上楼帮她把手机拿下来，是许晴打来的。她双手戴着手套，上面都是泡沫，舒曼本来想说“我等会儿回过去就行，帮我把手机放客厅”，话还没说出口呢，付希安已经帮她滑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在她耳际。

    付希安想到那通电话，委婉地提醒她：“进了组，别耍脾气。端架子可以，但不要去折腾人。”

    公主傲娇惯了，受不了冷脸，直接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舒曼手术后的第二天，Jolie去探病。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嘀嘀的声音，付希安坐在床边，凝视着床上昏睡的人，Jolie站在门口，面对付希安，第一次产生怯意。良久，付希安终于注意到站在门边的人，只道：“进来。”

    舒曼瞪他。他接着说：“曼曼，我现在单身，我有追求你的权利。”

    三年前，他想介绍舒曼和Jolie认识但是没来得及，现在却是，时机还未到。

    包厢里空调的温度打了上来，风口恰好对着Alex，他不喜欢，站起来要换个位置，一来二去，最后也不知怎么就换到了舒曼旁边。

    付希安煮了四菜一汤，都是按着她以前喜欢的口味做的。以前她每次吃到好吃的东西，都眉飞色舞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现在，不管好吃与不好吃，她每个菜都会吃一点，像是雨露均沾的意思，吃完会说“谢谢”，脸上的表情尽是客气、疏离。脚受伤的那几日，两人还能亲近一会儿，他每天编些理由，执意帮她按摩。

    说完侧过来，就将她搂到了怀里，下巴在她手臂上蹭了蹭道：“你别动，小心伤到身体，我来迁就着抱你好了。”

    付希安站在窗边，手插着口袋，面无表情地道：“我没空，那帮老头子那么想开会的话，让他们直接来医院。”

    吊威亚的绳子，怎么可能轻易会断？何况每一次拍戏前，武术组的工作人员一定会仔细检查的，除非有人有意……救护车开到仁禾的时候，护士与医生都已经等在门口了，付希安将她送进手术室后，才拿出手机拨给徐靖安。所有记者快赶到影视基地时，纷纷接到同仁的电话，说背影女主角受了伤被送上了救护车，那些记者又急忙掉头往医院赶。手术进行到第二个小时的时候，仁禾楼下已经聚集了一群记者。凌玿从VVIP通道急匆匆走上来，说今天的新闻直接上了热搜榜，点击过亿，压都压不下来，股东们觉得接下来有可能会影响公司的股价，需要开个临时股东会议，要求他回去主持。

    铁扇公主摇头：“不喜欢。”

    趁付希安去厨房的时候，Jolie立马捧着碗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舒曼求助，舒曼知道这种东西吃多了胃会撑，对身体不好，倒也不支持付希安这种野蛮式的管教。

    一顿年夜饭，Jolie都在研究要不要吃汤圆这个问题，最后付希安被她念叨得烦了，跑去厨房煮了一碗。Jolie看着面前一整碗刚出锅的汤圆，傻眼了，再看看旁边若无其事吃饭的两人，问道：“不吃吗你们？”

    舒曼的胃太脆弱，又不经饿，进剧组以后，许晴直接找了酒店的经理，另外定了每天的伙食，外加消夜。在这一行混，爬高踩低是常态。在片场，连个场工都是人精，大家要在同一个剧组里天天见面，待上三个月，最开始都有个磨合期，但一个星期过后，谁与谁好，谁不待见谁，谁万万不能得罪，所有人心里差不多就明了了。Alex现在的人气与粉丝都属于超一线明星，话不多，很酷，大牌的架子，但不折腾人，舒曼与他沟通没什么问题，动作要求几乎是一步到位。Jolie是G&S捧出的国际影星，笑场忘记台词NG再多，片场没有人敢吐槽，就算显得再不专业，她的段位在，何况每次出错，都是与舒曼有关的时刻。

    后来，她干脆偏过头去，将余光里的那个身影移除掉。她左边是空位，右边是Alex，她一偏头，Alex就以为她有话要说，舒曼就干脆找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整晚。

    舒曼咬着牙装睡，身旁之人厚颜无耻至极。这一年年三十，Jolie不愿意回伦敦，非要挤在小公寓里一起过年守岁。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习俗，看着满桌子的菜，突然问道：“为什么没有汤圆这道菜？”

    之前，他能原谅她，是因为无伤大雅，可这一次……Jolie站在床尾，都不敢太靠近付希安，心里正在组织语言怎么求情，门外突然有吵闹的声音。付希安皱着眉出去查看，有人冲过拦住他的保安，大步上前，拳头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挥了出来。付希安从小练过格斗，要躲贺云岐这一拳，根本没问题，但他没想，连下意识地偏下头都没有。眼看着拳头就要上脸，也不知道Jolie从哪里冒出来的，挨了这一拳。贺云岐见到Jolie冲出来时，力道就收回了大半，但是娇娇公主的脸，细皮嫩肉的，怎么经得起贺教官的这一拳，即使他只用了一小半的力道。Jolie疼得倒吸了好几口气，眼泪哗啦啦地落下来，她觉得自己整个口腔都移位了，付希安扶着她，让人去喊医生来。Jolie靠在墙边缓了很久，才憋出句话来，说道：“我……可以……将功赎罪、负荆请罪……吗？”

    他在她唇上流连了许久，才松开她，声音哑哑地说道：“以后不许对我冷淡。”

    舒曼是在三天后醒来的，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Jolie，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眼睛睁开了又闭上，再睁开。

    付希安岔开话题：“电影什么时候开机？”

    小姑娘喘着气，低头不看他，撑在他胸膛上的手有些无力。付希安伸手抬了抬她的下巴，柔声道：“曼曼？”

    “那下去吃饭？”

    两人正客套着寒暄几句，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舒曼跟Alex说完话再转回头时，才发现在座的各位都站起了身，舒曼后知后觉地朝门口看去，那人的视线也正好看过来。

    舒曼先是一愣，笑着回道：“好的，谢谢你。”

    Jolie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心里想的是，她哥刚才没有正面回答，若是真有了女朋友，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付希安将Jolie赶走，让医生先给舒曼做检查。到了晚上，她才明白过来，Jolie是付希安的亲妹妹，而她所说的打架，是指付希安和贺云岐两人。因为，他们再进来时，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她只当没看见，一个人都没问。

    付希安知道她生气了，可没想到气成这样，第二天早上，他去楼上喊她，才发现人和箱子，都不在了。

    许晴喝水的时候，因为好奇，凑到同事的手机前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她呛了口水，脸都吓白了。付希安的脸很清晰，吻着的人，只有个背影，但是与舒曼朝夕相处的她，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舒曼舀了一勺豆腐，塞到她嘴里，笑着道：“乖，这里隔音不好。”

    只要你愿意走出一步，前方，转身，或者你站着不要动，我的怀抱，随时恭候。

    没有生命之忧，只不过，腿伤和腰伤，需要很长时间的静养，才能恢复。这次的罪魁祸首，若换作是别人，付希安早就捏死他了，可Jolie是他亲妹妹，他知道她从小缺爱，整个青春期就是叛逆期，大大小小闯的祸，数不胜数。

    这就是中国人饭局的微妙之处，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没人知道Jolie是付希安的亲妹妹，但都知道她是G&S旗下的艺人，而他家的王牌经纪人Amy只带她一个人，足见对她的重视程度。她是G&S的，G&S是付氏的，电影是付氏投资的，所以她今后就算在片场闹再大的脾气，你们多包涵。这家饭店的菜品很不错，可能是因为最近太累了，舒曼却没什么胃口，余光里总觉得付希安有意无意地看过来，一会儿她又觉得自己可能太敏感了，一颗心莫名其妙地七上八下。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许多，吸了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不用，快洗完了。”

    舒曼一愣，看了眼正在帮她盛汤、完全没想要回答的付希安，想了想，反问道：“为什么要有？”

    付希安倒是一怔，看了她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为什么这么问？”

    “可是如果回伦敦，我就又是一个人了。”

    晚饭结束，付希安在厨房里洗碗，Jolie觉得这辈子都没吃这么撑过，倒在沙发上捋肚子。

    这餐饭吃得特别轻松。付希安除了一句“抱歉，Jolie年纪小，各位多关照”之外，一句带正题的话都没有说。两个小时所有人都是闲聊的状态，但所有人都懂，这餐饭背后的目的。

    过了一周，电影终于开机，舒曼进剧组的前一晚，付希安到家时，她在楼上收拾行李。

    “好。”

    舒曼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既然他不肯松手，那她干脆就不说话好了，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舒城已经进入冬季了，一入夜，外面天寒地冻，穿得再多，回到酒店时，手脚都是冰凉的。

    医生带着Jolie去查看伤口，付希安带贺云岐进了病房，两个人站在床边，听着仪器发出嘀嘀的声音，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Jolie整个人发怵，说话第一次带了哭腔：“哥……”

    她的艺术家妈妈，不在外游历，就在去游历的路途上，一年都见不了几次；付钦国呢，除了问她钱够不够花之外，他们之间没有其他共同语言了。“我呢，除了我哥，没人对我好过。当然，我也没对别人好过。”

    若不是他的声音太熟悉，舒曼差点惊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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