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照说，不管礼部尚书或者首辅，都没有这权利，但，阮东潜，本官是什么样的角色，你该明白的，不是吗？”话一顿，他低头看着紧紧抓住他手臂的右手。

    她的心，难道只塞得下天下百姓吗？

    东方非没再说什么，只道：“把你义兄叫进来吧。你的伤，怕又出血了。”

    “你义兄有难呢？”

    “你别理他，是他多虑了，你看我今天精神挺好的，是不？”她笑道。

    凤一郎脸色暗变，反倒是阮冬故面色不变，爽朗轻笑道：“一郎哥，你到外头等着。多半是首辅大人要与我谈官事，不碍事的。”

    “不宜见客？”东方非似笑非笑：“阮家义兄，本官差人送来宫中上好的金创药，还特地请教太医，命他调配强身健体的药，怎么？阮侍郎的身子差成这样，连宫里的珍药都没法让他迅速康复吗？”

    她被强迫摇醒，睡眼惺忪地掀眸，瞧见一郎哥噙着温柔笑意坐在床缘。

    “我若真赶尽杀绝，今天就不会有一路坐大的国丈爷；我要赶尽杀绝，如今朝堂上只会剩下忠于我的狗，你哪有机会坐稳小小侍郎的位置？”

    阮冬故看他理所当然的神色，忽然问道：

    一身锦衣的东方非走进来，视线一落在她的脸上后，明显一怔。

    “那么，前任都察巡抚阮卧秋的眼睛是你弄瞎的吗？”

    “我不放心你，所以回来接你一块回去。冬故，你的手……”

    东方非与她相互注视，嘴角邪气微勾。“何以见得？”

    凤一郎一向知事情轻重，即使百般不愿她与东方非独处，也只好点头并说：

    “多谢大人厚爱，实在是我家大人伤指后，进发高烧不断，至今无力下床。”凤一郎温声道，不掩忧心。

    “大人，一郎兄要你回小屋子，不准回大通铺。”

    “半个月？”她失声叫道：“今天不是才初六吗？”

    东方非完全不在乎谣传，本要随口承认，忽而发现她态度十分认真。“对了，你是阮卧秋的远亲嘛，难怪如此在乎他。告诉我，你是用什么身分问我？”

    东方非大笑出声。“冬故，如果是去年的你，怕是连碰我喝过的茶你都不屑碰，今年你总算有些官味儿了……”神色有些复杂地摸上她的脸。她丝毫不曾动弹。“冬故，我心里真是百味杂陈啊。”他改了亲昵的称呼。

    明天天未亮她就得起床，要让一郎哥发现她的倦容，她可又要听训了呢。正要脱下外衣，忽然察觉有人在房里。

    她激动到左手压在床铺上，小指的地方虽然用层层纱布包住，但应该完好的五指如今却缺了一角。

    隔天。

    东方非眸里闪过狡猾的光芒，但一看见凤一郎取过厚衣披在她身上，他嘴角又抿下。“叫你的军师出去，本官有事与你相谈。”

    “是啊，但……大人，你毕竟是户部出身，用不着做这些粗重活儿的，何况现在工程顺利，背后有首辅大人当靠山，没人敢插手干预，你可以多休息啊。”

    “混帐东西！”他拂袖起身，沉声道，“阮侍郎，本官从不虚言，你敢以虚言待本官，可就休怪本官无情了！”

    她没料到会是这种答案，深深看他一眼，沙哑道：

    “是。”太医小心翼翼地说：“今天一早，阮侍郎差人送来一份厚礼，说是多谢下官的药方，然后就离京了。”

    一郎哥没告诉她啊！她早该想到涉及她的身子，一郎哥跟怀宁必会骗住她的。

    皇朝内官俸本就少得可怜，官舍本来也没有这么奢侈，全是由邻近的知县合力送上的“贪污钱”。

    “我不行。这样吧，我拜托怀宁，他身强体壮，能陪着你一块到老……”

    见她露出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他哈哈大笑，正要坐在床边，凤一郎却移来椅子请他坐，他意味深长地注视凤一郎，卖了面子改坐在椅上，笑道：

    一是被泼墨的折扇，另一个则是断成两半的扇子。

    “我要能细心点那多好，很多事就不用连累到身边的人了。”

    “在入朝为官前，我曾听说东方非喜怒无常，如果有人敢跟他作对，他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阮冬故忍着这一波的疼痛过去后，才苦笑：

    阮冬故也不以为意。“我在首辅大人面前就算是蠢如猪也不意外……”她偏头想了许久，轻咳一声，道：“您的一举一动全落入朝官眼里，是您……从宫中太医院取药，故意闹得人尽皆知吧？”

    夜风阵阵，阮冬故转身时，长发略乱地扑打在她美丽的脸庞上，勾勒出一抹艳色。“孙子孝，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睡吗？”她笑。

    “不成，我还是得回去的。孙子孝是个人才，但你们不在身边，我总担心大事他不敢作主，放任其它官员胡来。”

    “冒犯？阮侍郎，你可知你最大的错误在哪里？就算有人与你称兄道弟，你也不该掏心掏肺说出真言。你千万要记得，今日与你是兄弟，它日难保不会在你背后捅你一刀！”

    她又不是母夜叉，怀宁却吓成这样。她很清楚她对一郎哥跟怀宁，只有亲热的兄长同伴之情，能够可以两肋插刀的，至死不悔。至于夫妻之爱，她还不太明白。

    阮冬故不知他复杂的心思，一路摸黑走回小屋子。

    “首辅大人，我家大人还未完全康复，她若有不适，请让她暂且休息，改日我家大人必亲自登门，再续官事。”语气之中也暗示冬故，若有不对劲就装累。

    一进屋里，她也没点烛。她眼力算是不错，进房之后直接走到柜前，上头摆着东方非曾送过的两份大礼。

    “这次的礼……大人应该会喜欢才是。虽然不敢相信，可是这种风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大人今年都二十多了，没人见过他上青楼，尤其还生得那副样子，自然也……”不知为何有点沮丧，算了，今天去挤大通铺吧。

    她安心，又问：“一郎哥……你跟怀宁本该在晋江，怎么突然回来了？”

    “明、明早见……”一郎兄与怀宁到工程另一端去，阮侍郎应该知道他们今晚不会回来睡，那也早该知道屋子里是谁了吧？自阮侍郎与东方非之间闹得沸沸扬扬后，附近县官一改态度，个个巴结，逮到机会就送礼……孙子孝摸摸头，明知这是官场常态，但他总觉得阮大人虽笑着收下，却不怎么欢喜。

    “你别想东想西的，你慢慢养好了身子再说……”

    她迟疑了会儿，圆滑而巧妙地答道：

    她没有察觉他的举动有点异样，坦白道：“痛死了。去年我敢在牢里砍指头，是我想关老爷能做到，没有道理我做不到……”

    直到这两年，她才发现这些礼物是别有用意的。东方非当年的讥讽，如今到底成真了没有？现在的阮冬故，到底是被泼了墨，还是断成两截了？

    “这么严重？”东方非敛笑。“好呗，既然你坚持只有你这义兄可以为他把脉，那你就把细节说清楚，本官再转述给太医，让他配几副上好的药方送过来。”

    东方非一怔，脱口：“什么？”

    突然间，他迸出大笑，笑到难以自制。

    一年多后——

    “我跟阮卧秋虽是远亲，但我十分崇拜他。”她柔声开口。

    “不，那是过去的真实，今日的故事。它日，你我所经历的真实，也成为后世流传的故事，将来的东方非、阮东潜也不过是他人嘴里的故事而已。”她抬眼注视着他，笑道：“一日兄长，今天已过正旦日，你来是来抓我的把柄吗？”

    “阮冬故，你不痛吗？”他小心捧起她的左手，别有用意地说道：“断了一指，你要是个姑娘家，可就嫁不出去了。”

    “哈哈，连我都不明白，你这个直心眼的人怎么会明白这种复杂的感情呢？在你之前，我唯一放在心上的，就是那个一身正气的阮卧秋。他还来不及对我屈膝就遭人毒害辞了官，我一恼火了，令该地衙门三天内擒出原凶，就地正法。”

    阮冬故注视他半晌，才迷惑问道：“首辅大人，你是说，不管是内阁首辅或者撇开身分的东方非，我都该虚言以对？”

    “你怕什么？怕呈报的工程经费又东加一点西加一点全进了官员的口袋里吗？你大可放心，本官已放话出去，工程大至经费，小至雇请工人，全由本官过目。”

    “我初七必须回去。”

    去年的阮冬故，今年的阮冬故……他几乎迫不及待等着明年后年的阮冬故了，只要她不变，他就年年盼望看见她。工程本是大事，她没有想过会耗去她多少青春吗？在她心里除了百姓外，难道没有思春过？没有一个男人占据在她心里过？

    这么细致的触感，这样纤美的身骨怎会是男子呢？

    再度清醒时，精神已经振作许多。天气也温暖了些，她一张眸，就听见外头一郎哥说着话：“我家大人还在病中，实在不宜见客。”

    “关老爷？”

    “阮侍郎，你猜猜，为何短短数日，你突然成了朝中宠儿，百官还抢着送礼过来？”发觉她偷看凤一郎，他不耐道：“没了你的军师，你就成了笨蛋一个吗？”

    “我不明白。”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左手，忽然问：“今日若是阮卧秋在你面前，你挡不挡？”

    她的左手一直在烧着，每当有点不痛时，又有人偷偷在上头点火燃烧，烧得她几欲发狂。为官以来，她吃的苦头多半是精神上的，(禁止)上的剧痛少有，尤其是身体的一部份被活生生地切离，那种痛，在一开始痛晕了她好几回，后来虽然可以忍痛，但却发现她终究不如男子的事实。

    是女儿身！绝对是女儿身！他绝不会错认！

    “早点做完，大家都安心嘛。”她掩去呵欠，见孙子孝傻傻盯着自己，她又展笑：“好了，你要没事，也快回去吧。”

    “大人，下官见阮侍郎体虚，所以临时再配了几副药，让他带上路继续服用，对他的伤大有好处的。”太医试探地说。

    “大人！阮大人！”孙子孝连忙追上去。

    “阮东潜，你卧病在床半个月……”

    东方非本要离去，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问着太医：“她送的是什么厚礼？”

    “那一郎哥娶我好了。”她随口应道。

    “是啊。”她眼皮快挣下开了，苦笑着：“这一次，我真的明白我跟你们的差距了。如果是怀宁断指，不会像我一样连连高烧……”

    贪污钱啊……她叹了口气，不能同流合污互给好处，她永远没有办法去完成她想做的许多事，但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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