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事,能让石敢当飘浮在空中……
“阮?”就算今晚再有意外,他也不会再有惊讶了。他噙着残忍的笑:“我认识的阮姓人,个个充满正义感,宁愿让骨子充满正气也不肯低头折腰,这种人不多见了啊。”
一只粗手扯住轿帘,正要掀起的当口,夜风传来若有似无的低吟——
“一个小小护卫抵得了大内高手吗?”
“胡说八道!七哥,我真的看见他从一间很豪华的府邸走出来,他穿的衣服够咱们活一个月了!我没见过他,他一定不住在京师,怎么会出门不带盘缠呢——”
这名字有点耳熟,一时之间想不出在哪儿听过,东方非见他长揖几乎要到地了,连理也不想理,撇身就走进后花园里。
“有趣的事?”
轿夫早就不知逃到哪儿去了。东方非来回摸着扇柄,轻滑地开口道:
“你今年几岁?”什么时候连毛头小伙子都能混到官位了?
“住口!”叫七哥的青年喝道,阻止手下继续泄露他们长居京师的事实,他咬咬牙,说道:“公子,钱财是身外之物,不要逼我们动手,你我都没好处的。”
东方非神色愕然,注视着少年发育不良的身子,质疑问道:“你是官?”
“首辅大人,我们是一时有口无心……”
少年奔到附近的大户人家面前,不像在逃难,东方非还来不及思考少年这做法有何意义,就见大户人家两旁的石敢当浮在半空中。
“我、我记得是一间灯火通明的宅子,七哥,我没瞧见有人穿官服啊……”
阮东潜?俊美的男子微微凝神,对这个特殊的姓起了反应。
“二十出头?”今晚连连错愕,全是拜这少年之赐。看少年身形又矮又瘦,虽然隔着轿帘看不清楚容貌,但总觉他年纪应该过小。这到底是哪儿来的官?怎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就算你身边有千百条忠狗在帮着你,本官也想亲自跟你交手,看看你的风骨能撑得了多久?
“状元公,今年主考官是张大人。你执意认定本官,那你就是存心要陷害本官了。我在朝中多年,还是首次遇见没正式上任,就开始找本官麻烦的人。你,算是第一人了。”
“平常京师治安就是如此吗?我就说,一入夜怎么静成这样,原来是有抢匪横行啊。”
“东潜。下官卢东潜。”
“是啊,我今天才到的。”少年朝轿子抱拳笑道:“兄台,既然这附近不平静,我送你回去吧。”
“阮东潜因不体恤民情,德知县遇天灾,朝中派人开仓赈粮,阮东潜不肯配合朝官,足延三天才开仓,故呈报上来后,被贬为下县县丞。”
“户部尚书?”叫七哥的青年呆了呆,立刻瞪向手下,低声问:“他真是从官大人的府里出来的?”
“你是说,放了他们?妇人之仁。”驳斥归驳斥,轿内的黑眸却亮得可疑。“你以为放他们一马,他们就能改过自新?”哪儿来的小蠢蛋?既蠢又正直,让他浑身兴奋起来。
“是啊,我一郎哥是世上最聪明的人,说是诸葛再世他也当之无愧。”少年语气充满羡慕。“你跟他,都能在短短眨眼间看穿对方,不像我……”他摇摇头,暗自扮了个鬼脸。
他深深吸口气,不觉通体舒畅,反而烦腻如万只小虫钻进他的心扉里。
“是啊,今天才到京师来报到,明天就要上任啦。”少年爽朗地说。
“一郎哥?”
东方非双眸遽亮,等着轿帘被掀起。他会被带到哪儿去呢?明天他不在朝堂不在内阁,有多少人会惊慌?有多少人会私下解决他?
东方非起身,不耐烦地拂袖道:“废话这么多,是不是要本官先割短你们的舌头?那阮东潜是谁?本官不是说过,朝堂有没有阮姓,由本官决定吗?是谁有这个胆子,放了姓阮的进朝为官?”
东方非眼微眯,惊喜地坐直起来。
好,真是太好了。他要安然脱身,一定得好好奖赏负责管辖此区的五军都督。
这几个月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难得遇上一个自称不折腰的阮东潜,他要不好好享受一下,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
“兄台,你冷静又聪明,跟我家一郎哥挺像的呢。”少年又惊又喜地笑着。
“是兄台将官场想得太黑了。”少年皱眉,而后舒笑道:“即使有贪污之辈,但十个官里总有五、六个是好官。”
“你以为那些人会回头再抢吗?他们是本地居民,平常混进市井之间,谁也不知道他们就是抢匪。一定是有京师富豪遇见他们,就吓得屁滚尿流,乖乖奉上财物。要我说,除了为首的头儿还有点胆外,其它全是乌合之众……”语气忽地顿住,发觉这一身月白衣裤的少年,正灼灼注视着自己。
“退!”程七咬牙道,确保手下全部撤逃后,才迅速消失在夜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唔,君不见什么呢?三更半夜的,要真见了,肯定是见鬼了,果然连家便宜的面店都没有开啊……”清亮如风的嗓音飘散在冷冷的夜街上,显得十分突兀又诡异。
“其实他们也……”
“那个阮东潜好大的狗胆!竟敢亲自监斩老夫亲侄,老夫非要他偿命不可!”
“怎么?本官做事都得向你俩报备吗?”东方非一见他们卑躬屈膝就生烦。“刚才你们说什么,谁在我面前像条狗了?”
“恩师……不不,大人,东潜绝无意跟大人作对!”新科状元满头大汗,拼命拱手作揖。谁都能得罪,就是不要得罪东方非啊!
俊美男子听出兴味来,连忙翻身坐起,掀了暖帘懒洋洋地问道:
东方非眉心微拢。“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果然巧,太巧了。”东方非锁住少年的身影,问道:“小公子何姓?”
“小公子该担心的是自己。你已经看见他们的长相,如果你有心要揪他们出来是轻而易举,那群抢匪就算胆子再小,为了保住自己也会先杀了你灭口。这样吧,为免京师再有强盗横行,你去举报再加点贿银——”
东方非愉悦笑道:
“不必上任正八品县丞,直接再贬九品主簿。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赶过去,如果他肯收受贿赂,那就让他回朝重披正五品官服;如果他不肯……好!就一路贬下去吧!”黑眸遽亮,充满兴味。
新科状元微愣,脱口:“可是,今年阅卷的不是恩师您吗?”
月轮当空,软光铺洒在京师的夜街上。
东方非镇定那为首的青年,笑道:“我身无分文,怎么给钱呢?”
他为官多年,了解人性至深。这黄毛小子一看抢案,必定反身就逃,就是不知道这叫七哥的敢不敢痛下杀手了。
“是啊。本官心情很好,因为遇见了有趣的事。”正因心情颇佳,才愿意纡尊降贵跟眼前这条新狗说几句话。
“没杀过不表示你不会是第一个人。”程七冷静地说,心跳加快,手心发汗。
“你们七个人敢在京师内作乱,是本地人?”少年确定轿内人尚未受到伤害,他才怒道:“这就是皇朝盛世吗?五军都督在做什么?任由你们在城内行抢?”
思及此,他立刻想起那个作威作福的老秃驴,胆敢私派大内高手去除掉他心爱的玩物,不由得让他快步走出琼林苑,直往皇宫而去。
“原来如此。”东方非笑容满面,又问:“是谁主持赈粮的事?”
“本官一直在找,找一个能够让本官折也折不断,不,不能这样说,应该说,世上没有本官折不断的骨头,只是时间长短而已。状元公,你呢,是一个连折都不须折的人。但有一种人,我用力一折,第一次断不了,再折一次,一定断。”“啪”地一声,折扇顿时成两截。他哈哈大笑,将这柄断扇交给目瞪口呆的状元。“本官送礼一向只送给适合的人,这扇子就送给你吧。”
“姓阮吗……哼,一个阮卧秋,一个阮东潜,如今又来一个姓阮的,难道姓阮的,全跟其它人不一样?到了我手里,总会一样的,没个例外。”东方非暗声道。
“原来是那个浩然正气阮卧秋的远亲啊,也难怪有个不肯收受贿赂的阮东潜。好啊好啊,本官现在无聊得很,说,他因何事被贬?”
东方非哼了一声,道:
今天是他生辰,百官为他大肆铺张,奉迎巴结到送女人送珍宝来祝贺,而此时此刻正是他今年生辰最后一个时辰,却不巧遇见了抢匪。
少年瞪着程七,沉声问:“你杀过人了?”
“是有此事……程子道吗?”不就是贪官一名吗?阮东潜不体恤民情?哼,能罗织此罪名,多半是这姓阮的太体恤民情,不肯跟程子道同流合污,三天就能放粮已经是该县百姓好狗运,遇见了个傻官。东方非愈想愈开心,不由得朗声大笑:“好!好风骨!能够不畏朝中强权,牺牲自我保住百姓,本官很久没有见到不像条狗的好官了。我倒想瞧瞧,当他再贬下去时,还能不能保有他的风骨?”
是他身边的军师献计吗?无所谓,就算阮东潜身边有上百条忠心耿耿的狗,他也不会放弃这个有趣的人儿。
“小兄弟,没有人告诉你,那间豪华的府邸是谁的吗?我打户部尚书那儿出来,你敢抢,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你停步!”程七立刻喝住:“敢再走前一步,休怪我不留情了!”
“自然是首辅大人您啊!”
东方非微眯眼。阮东潜……跟新科状元同名不同姓,对了!他想起来了,是阮卧秋的远亲嘛。一年多前兴致一起曾差人去游说,后来他就把这件小事给忘了。
“真要打吗?要不要试试?”少年认真地问。
“我没反应?”似有印象。前两年主考官好像提了什么,他随口应了,姓阮的就这样进朝了?真有趣啊。